骤闻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仿佛爆炸了一样,虫海的滂湃洪流从“平顶桌山”那几乎垂直于地面的“峭崖”上倾瀽下来,形如一座气吞寰宇的大瀑布,滉瀁的声浪气势撞得远在数千米外的挽澜防线摇摇晃晃。到底有多少甲虫?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它们的脚步震起了旷原上的土石,一刹那间犹如龙卷风到来时空中的雷暴云或火山喷爆时弥天漫云的火山灰,辽阔的原野竟几乎看不见一丝月光了,漆黑一团好似地狱或世界末日,满空的飞灰飘尘像个浑然的锅盖,轻松地把挽澜防线前沿阵地囊括其中!
李宝存的哀号险些震破雅格的耳膜:“虫海!上帝啊!虫海!听见俺说话了吗?雅格!虫海来了!—— ”
“虫海来了?你说—— ”
“它们发动总攻了!不计其数的甲虫族!上帝啊,我们死定了!它们—— ”
“快跑啊!”雅格慌了:“快离开那儿!快……”
还用雅格提醒吗,李宝存现在正在“跑”呢。他一听说战机虫出现,脑子当即就乱套了,慌慌张张胡扯个理由离开房明德的指挥所,搭上一辆越野车想回市区。算他不走运,车上这伙大兵们居然超罕见的一个比一个热血,看见虫海发动了总攻,当即停下车、抛下李宝存,抄枪跳下车扑向最近的战壕和掩体—— 这会儿越野车离指挥所才几百米远!李宝存看见房明德从指挥所里出来,登上装甲指挥车,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腿却在发抖;他从车里拽出一支步枪,慌忙紧紧攥在手中,一副恨不得含在嘴里的模样。
虫海的速度快得惊人。谁也溜不掉了。
李宝存穿戴好一具XOS-HV外骨骼,抱起两支AICW步枪,高声大喊道:“雅格小姐!俺感谢上帝安排俺认识你!俺只想最后再说一句话:俺做鬼也会永远陪着你!忘了俺吧!”
不等雅格回话,李宝存一把扯下耳机、话筒甩入草丛。他连车门也不开,一手持枪高高举起,一手撑着车厢护栏,“英姿飒爽”地全身腾起、凌空横身飞越车厢护栏、平稳地双足落地,端枪冲入战壕——
又见面啦,臭虫们!
十八
CRAB 178年10月1日。凌晨。
“咔—— ”
前沿阵地上的探照灯一齐打亮,可以清晰地看见虫海虫洋平山荡野的攻势,它们的脚步声、嚎叫声把有些士兵的耳屎都震出来了。房明德转眼就绷不住了,捞起对讲机大喊一声:“Fire!!!—— ”
布设在平原上的大量*构成了第一道防御。跳雷、定向雷爆出无数钢珠、钢柱、钢箭和自锻成型破片,将冲在前锋的虫子炸得人仰马翻;网络化智能*弹出大量空爆*,在虫海头顶洒下致命的弹片雨;燃烧*连环爆炸,白磷、铝热剂、凝固汽油筑起几十米高的黑红色火墙。前沿阵地最前列,轮式步兵战车将大量40毫米CTA(埋头弹)送入CTWS的旋转式弹膛,一道道火线喷吐出炮口,直射入汹涌的虫海;装载在拖车上的155毫米电磁炮压低身管,以超过马赫数8的初速向虫海平射钨合金霰弹;兆瓦级激光炮开足功率拼命照射;120坦克炮、76毫米和35毫米高射炮随着炮身的震动向外发射各式弹药;还有各型迫击炮和火箭炮的支援压制;外骨骼步兵们的便携式*、火箭筒、枪支也同时对已潮涌逼近的甲虫族自由开火。
“……背后就是离阳!是紫凌书院!是蟹神上帝的沉睡之地!是20万手无寸铁的市民!CRAB军的将士们!英勇无畏的士兵们!跟臭虫们拼了!!跟它们拼了!!!—— ”
房明德一面攥着对讲机嗷嚎怪叫,一面灰溜溜地背着步枪、手脚并用地往环形山顶爬去。前沿阵地上的战士们不知道自己指挥官已经溜了—— 那又如何?敢留下来直面虫海的全是好汉,没一个孬种!他们同仇敌忾,也不管弹药还剩多少,只是一味地倾抛火力。*、霰弹、温压弹在虫海中起爆,高温高压的气浪与破片把接近爆心的甲虫族瞬间化为渣滓。兆瓦级激光束、电磁炮的弹幕、机关炮的弹流像一柄柄大铁扫帚,照着虫海无情横扫,在它们身上轰出密密麻麻的焦洞和烙沟,把它们打烂、打糟、打透明,把它们变成喷香的烤肉、烧焦的漏勺。整个挽澜防线都疯了,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阶梯状炮台、要塞,上下一体、前后谐击,朝虫海投掷着死神麾下的倾盆暴雨,恣情肆意地屠杀它们。甲虫族的惨叫声顿时淹没了枪炮的轰响与震天的爆炸,它们一排排、一堆堆、一群群地在硝烟炮火中倒毙,离阳环形山以西的原野上血 肉 纷 飞、碎 尸 四 溅,虫子们的断肢残体不断闪出可怕的火光,将凌晨时分的苍蓝天幕耀成一席血与火的白昼。
根据卫星传回的实时数据,此刻对挽澜防线发动正面强攻的甲虫族不下百万,但只是虫海的“一小部分”—— 更多甲虫族并未参与战斗,而是按部就班地向离阳南北两翼迂回,意图切断离阳城与外界的联系、包围整个离阳环形山。
可即便如此,挽澜防线面临的压力依然重若泰山。
炮打红了,枪也打红了。甲虫族越逼越近,谁也没时间更换炮管、枪管,只能现场想辙解决—— 有水的泼水,没水的撒尿!水和尿浇在通红发软的枪炮上“嗞嗞”乱响白烟乱冒,远远近近尽是浓郁刺鼻的阿摩尼亚味儿。即便如此,炸膛事故依然接二连三比比皆是,好多士兵就这样稀里糊涂死在了自己的枪炮之下。战士们这么拼死玩命地努力,却还是无济于事!—— 虫子太多太多了!多得难以想象!没有大编队轰炸机群的地毯式轰炸,光凭面对面火力根本压不住虫海啊!防线上的每个人都感到了危机:*打光了,火箭打光了,炮弹所剩无几,连枪弹也已濒临枯竭——
房明德趴在半山腰的土石上,攥紧对讲机没头没脑地哀号:“司令部!快派空中支援!快呀!敌人冲上来了!马上就要冲上来了!!我们顶不住了!!!—— ”
虫海的前锋冲到眼皮子底下了!前沿阵地霎时被撕破,铁丝网化作洪水里的小枯枝,掩体化作洪水里的小石子,反坦克壕化作洪水里的小土沟。最前列的一排坦克装甲车辆遭遇重击,顶歪掀翻者无算;躲闪不及的步兵与滚滚虫潮正面直冲,连人带外骨骼被生生扯烂撞碎,金属零件绞着白花花的骨头、红漓漓的肉块、长长短短的断臂断腿径飞出十几米开外!
前沿阵地彻底崩溃。对深陷乱麻混战的CRAB士兵们而言,不计其数的甲虫族犹如从天而降,欻然间把阵地上的每个人都卷进了汪 洋无涯的虫海。它们简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仿佛从侧翼和后方包抄而至,顷刻间完成了对前沿阵地的合围,并沿循战壕与交通沟的走向、朝环形山的山坡上疯狂仰攻。因杀红眼而失去理智的战士们毫无防备,立刻被冲乱了阵脚,步兵失去了战车的支援,战车失去了步兵的掩护,只得各自为战各谋出路!挽澜防线没入了甲虫族的汪瀛浩溟,被虫海包裹得像瀛溟中心一个漩涡的涡底!
屠杀者与被屠杀者颠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