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瑞宁从漫长的沉睡之中清醒了过来,他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随着意识一一地回到了他的脑袋里面,姚瑞宁恐慌起来。
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因为虽然他仍然有手和脚存在的感觉,却无法让自己的身体移动。
确切地,他从自己胸口向下的位置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就像是那些地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姚瑞宁瞪着姚彦承的眼睛,希望从自己爹爹的眼神之中找到答案,然而姚彦承躲躲闪闪的。
姚瑞宁想要问,可是却又没有那个勇气,他从心中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状况——他残疾了。
对于一个武人来,残疾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学武,再也无法利用自己的武力为自己开疆辟土。
姚瑞宁恨恨地咬着牙齿,就算他拥有集天下武学大成的《武经总要》全集,可是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去学习了。
这让他感觉到了自出生以来无与伦比的挫败感。
然而很快他就接受了这样的感觉,回想起来那天在擂台上的一幕,姚瑞宁的心依然在颤抖。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骇人的气势啊……
梁绯心,这就是你的真正实力吗?
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力量。
姚瑞宁输得心服口服,他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面对那样的东西,没有任何人不会感到害怕,输掉是很正常的。
姚彦承观察着自己儿子的神情变化,眉头却越来越紧皱。
“就算你没办法站起来,没办法用手拿刀剑,甚至一辈子都要让人照顾你穿衣吃饭,你依然要像是一个男人那样活下去!”姚彦承坐在旁边,腰杆挺得笔直,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显得有些怒意而又不那么凶狠。
“我知道,爹爹。”姚瑞宁轻声答道。
“你知道什么?”
“即使我没办法再从床上爬起来了,可是我依然是姚家的人,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够把天下的兵权从我们姚家手中夺走。”
姚彦承欣慰地看着自己已经残疾了的儿子,“好孩子,你能想到这一就好了。兵权是我姚家的根本,没有了这个,我们就一无所有。我们这一家就像是一个拿起了刀剑的胆鬼一样,用武力来让别人畏惧我们,然而一旦我们失去了刀剑,失去了让别人惧怕我们的东西,那些人就会蜂拥过来,将我们家全都毁掉。”
“我知道,爹爹。”姚瑞宁应道。
看到姚瑞宁的回答,姚彦承的心中终于得到了一些慰藉,“好,虽然经历过了这样的磨难,但是你也终于成长起来了,没有枉费你母亲的一番苦心,一身气血。”
“我娘她……”姚瑞宁这才想起来他一直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娘亲。
“你失血过多,再加上七日续命散的功效,身体里面的血液已经完全坏掉了,所以你娘为了你换掉了全身的血液。”姚彦承定定地看着姚瑞宁,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姚瑞宁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大了,他无法置信地看着姚彦承,“你,我娘她……我娘她……死了?”
“为了救你我别无选择。”
“我可以死!”姚瑞宁大声吼着,脸上因为激动而变得涨红起来,“我可以死!为什么不让我死?救我这样的一个残疾有什么用?为什么要让我娘的一条命来换我的命?为什么?”
姚彦承沉默不语,他的脑子里面又被那天那个女人的身影所占满了,那个女人就是姚瑞宁的生母,她握着姚瑞宁的手,用温柔的手抚摸着姚瑞宁的头,虽然马上就要死了,可是她还是那么慈爱地看着姚瑞宁。
眼眶有些发肿,姚彦承紧紧地皱着眉头,希望把涌上眼前的那些眼泪都挤回去。
“呵呵,我明白了,你就是为了你的权利对不对?”姚瑞宁脸上的红色褪去了,变成了冰冷的惨白色,“你这个虚伪的假仁假义的蛆虫,守在你的权利旁边,在肮脏的粪坑里面翻滚……你救了我也不是因为你爱我对不对?仅仅是因为你需要我对不对?”
姚彦承的脸僵住了,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所的全都是对的,他无法反驳,可是一股更大的怒火让他狠狠地扇了姚瑞宁一个嘴巴。
“哈哈哈,看呐,被我中了,恼羞成怒了吧?带着你那该死的权利去死吧,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也不会接过你这所谓的权利来,但是也别想要我死,我会活着,看着你的这个肮脏的家族一一地腐朽崩塌,那就是我唯一的乐趣。”姚瑞宁眼睛里面露出疯狂的意味,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恨。
“你的敌人并不是我。”姚彦承简单地反驳。
姚瑞宁沉默了下来,他默默地想着,狠狠地咬着嘴唇,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姚彦承哀叹一口气,“虽然我们姚家势大,可是周围强敌更多,你哥哥已经战死在了寂宁塔外,如果没有了你,那些人会一一地将我们家蚕食,最后吞没。我已经老了,我没办法继续将这个家撑下去,只有你才行。如果这个家毁了,你娘就会成为一个像那些要饭的人一样的穷人,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在街头!”
“没有了对权利的可怕**,一个人才能称之为一个人,否则只是觅食的动物而已。”姚瑞宁酸楚地,“我会继承你的权利,但是终究有一天我会把这权利毁掉。”
“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听我的,让我把你推向权利的峰。”姚彦承已经算是在哀求了。
“我应该怎么做?”姚瑞宁语气冰冷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在里面。
“你不能下地,便只能依靠别人。但是身为站在权利中心的人,你需要的是那些能够毫无保留地对你忠诚的人。”
“那是什么样的人?”
“死士。”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了,绯心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
那男孩的脸时常在他最恐怖的梦中出现,带着残破的脸,和着满是鲜血的烧焦的身体。
然而绯心并没有大叫,在寂宁塔里面,他已经叫得够多了。
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的是那个孩子的动机。
他真的不明白那个孩子是怎么想的。
回想起来,最开始是那个孩主动接近他,然后又把他引到了那间屋子里面。随后发生的事情,那个男孩让他快走,就意味着男孩也知道这个屋子里面会发生爆炸。
什么样的人会将一个孩子训练成这个样子?
泯灭人性,演技卓越。
然而那终究只是一个孩子,最后的最后还是那个孩子救了他,要不然他早就被炸成了一团碎肉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吗?”绯心问妙缘。
“有啊,公子你不就是吗?”妙缘含笑回答。
“我只不过是命比较大而已,什么时候没有顾惜自己的性命了?”
妙缘脸上的笑意褪去了,满脸都是伤感的神色。
“从最开始公子的身上就伤痕累累的,到了祐京之后,更加是一年一次,就像过年一样,每次都伤得那么重。就这一次,如果没有常由,恐怕你真的就没命了。”
绯心扭过头看了看妙缘的脸。
这些日子她憔悴了很多,眼角上都出现了细微的皱纹。
然而她的脸庞却依旧那么温柔,看了让人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公子?”妙缘发现绯心正在盯着自己看。
“哦,没什么……”绯心将目光转移开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妙缘抿了抿嘴角,“公子,请不要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里面了。虽然我身体里面的相思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可是看到公子每次都为了我而陷入了危险之中,我真的好心痛。”
“马上我们就会去云州了。”绯心却并没有接妙缘的话。
“嗯……”妙缘了头。
“不用担心我,我的命真的很大。你看,这么多次的危险我不也过来了吗?”绯心笑着,就好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就是去郊外旅游了一圈一样。
“可是……”妙缘却仍然担心。
“马上,马上就要完成了。只要解开了你身体里面的相思蛊,你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了,阮将军一定还在苍州等着你呢。”
一抹绯红从妙缘的脸上升起,“公子你什么都看穿了……”
“阮将军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要担心,他一定会等你的。”
这么多年以来,绯心的心愿终于要答成了,给阮飞钰的许诺也终于要实现了,绯心的心中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甚至这激动都让他心中那种无力的绝望感觉都减缓了很多。
“那……如果我身体里面的相思蛊解开了,公子会去哪里呢?会和我们一起吗?”
看着妙缘眼中那不舍的情愫,绯心沉默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曾经以为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寻找的答案,可是发生了最近的那件事情之后,我又开始怀疑我以前的想法了。”
“能和我吗,公子?”
绯心看着窗帷沉吟了一会,“以前我觉得,如果让人们都从自己所在的牢笼之中解脱出来,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可是那天那个孩子……”
一抹悲痛又出现在了绯心的脸上,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那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最后的一刻他才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