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谁都没想到魏家会如此轻易退出,尽管后来陛下提拔魏敬誊为首辅,表面上看上去似乎魏家没什么变化,知情的人却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魏老,无可替代。
魏老之于魏家,如同利睛之于猛兽,没了这双洞察睿智的眼睛,爪牙再锋利也不过是二三流。
陛下这是用另一种办法削了魏家的权势。
一时间朝中心有惶惶者不少,大快人心的也不少。前者是怕陛下哪天把这棒子抡到自己脑袋上,后者是为结束魏家百年首座的位置而高兴。
老虎倒了,可不给她们腾出更多位置去瓜分皮肉?
至于说金大人被小侍毒杀、魏府全家被陛下邀请进宫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自当任凭其淹没在历史尘埃中,脑子有病才会去追究。
现在的大周可谓风平浪静朝气蓬勃,她们的君王才刚刚上任,正当热血澎湃壮志凌云,最近皇帝陛下刚发行了一套新的赋税制度,不但减轻了百姓沉重的负担,还激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她鼓励人民开垦荒地,布昭天下只要在百姓自己开垦的荒地上种作,十年之内赋税减半,另外有国家专门发补津贴。
至于处于繁华城都的百姓,她则提倡商业贸易货品流通,予以各行各业商人补贴支持,制定发行三千多种行业表,实现行业正式化、分工合理化制度。
她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尽管从目前来看都不算大事,但是总有一天,它们会积土成山达到质变。
沈榕并不着急,往后时间多得是,她有足够的精力来完成这个宏图,眼下有些更需要处理的事情。
比如说魏湘君,比如说范继景。
她当皇帝这几个月以来,踏入华阳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基本上是找他了解魏家,今天是为了算账。
苗苗来到皇宫的事情梁褚钰和她都蒙在鼓里,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允许他进宫的?
这个皇宫中除罢自己和梁褚钰,还有谁?
换了角度说,魏家趁着自己那段时间忙,悄无声息把人接过来,目的先前沈榕已经分析过了,但肯定不止那么简单。不管目的是什么,达到没达到,以魏湘君在魏家布置的那些耳目,难道什么都没有察觉?
沈榕这边的消息范继景会拦截,但是魏湘君那边呢?
他当初信誓旦旦以此和自己作交易,靠的不是在魏家内外互通的手段,现在连这么大的事情都知情不报,或者说没有察觉,她要他还有什么用。
华阳宫内,魏湘君坐在内室的妆奁前头,慢条斯理地插上一支镂空金梅宝珠头簪,涂了丹寇的指甲绮丽耀眼。
纤纤素手轻轻将一根发丝掖进耳后,打量着镜中云鬓婀娜妆容矜贵的男子,甜甜地笑。
人的一辈子,有多大的追求,有多大的贪婪和*。
他从不后悔做过的一切,也没有什么遗憾,唯一遗憾便是不能完成自己心底的誓言。
第一,用下半辈子的时光来回报她。
第二,用下半辈子的生命让她上他。
他的路一直走的谨慎而小心,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在魏湘君选择铤而走险,借助魏家势力除掉梁褚钰开始,他走上了不归路。
赢了,日后风光无限。
输了,没什么,本来一无所有。
敢敢恨敢赌敢输,这才是真实的魏湘君。
他生活的环境告诉他,没有什么是公平的,想要去争去抢去夺,夺不到只能怨你自己无能。
现在,无能的他,在享受过前半辈子追求的荣华富贵之后,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不轻不重不缓不急,伴随的还有宫奴呼唤跪拜的“陛下”声。
魏湘君没有回头,他继续欣赏镜中的美人,美人旁边倒映出另一个人,穿着华贵的明袍,带着帝王象征的九龙冠,一张面容熟悉的叫他心脏发疼。
陛下啊陛下,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明知道你薄情寡义,明知道你从不将我放在眼里,可为什么会越陷越深,以至于为了可笑的情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
仔细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第一眼,第一眼在魏家大院中见到一个敢乘坐轿子的人,她穿着朴素的青衫,背影挺拔,在那一年的阳光之下笼罩着数不尽的风流和自信。
他躲在灌木下悄悄看她。
只一眼,万劫不复。
“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背后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你甚至感觉不到她对你哪怕一丁点的恶意。
魏湘君痴痴望着镜中人,你看她的眉眼,多么好看啊,你看她的朱唇,多么优美啊,可为什么她中意的偏偏不是我?
“魏氏,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他转过身,笑容贤雅,“回陛下,无。”
沈榕点头,“皇陵和魏家,你选一个去处。”
魏湘君怔了怔,眸中遮不住的吃惊。
还以为自己如此作为,以她的脾气会赐白绫鸠酒……他笑的越发甜蜜,连嗓音都沾染了糖汁。
“谢陛下恩典,下侍愿意去皇陵陪伴前后君殿下。”
深深凝望他一眼,“既然如此,三日后出发吧。”说完没再停留,抬脚便要离去。
见她要走,魏湘君连忙出声唤住:“陛下!”
脚步一顿,沈榕尚且没回过身,背后一阵香风快速冲过来,环珮叮当,她被人从后方环腰抱住。
有人把脸贴在她脊背上,闭上眼,极轻极轻地开口,“陛下,或许您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但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的。”
陌生的气息透着芳馨,清丽怡人。
沈榕平静地将他双手掰开,转身,俊脸笑的雅致。
“你应该清楚,这种手段对朕没用。”
最后一句话说完,拂袖离去,跪拜的小侍们恭迎相送,她转过门外拐角,再不看那人一眼。
魏湘君痴痴望着她,眼泪流满面颊。
手段……吗。
解决一个,还有下一个,范继景。
之所以对魏湘君宽容处置,是因为在沈榕眼中,他有错,并不致死。她没有当暴君的心思,自然不会不分是非。
魏家是个不错的去处,可惜他拒绝了。
车辇从这边行驶到那边,托着下巴坐在内里的沈榕优雅地想,此时此刻,被她刻意留在泰平宫的范继景,会不会心生惶恐呢。
毕竟自己是如此宽容的给她留足了时间去反省背叛这一过错。
车停,撩衣而下,入殿。
尽管沈榕走的十分散漫,表现的十分温和,当殿里直愣愣站着的范继景看见她的瞬间,脸色仍旧不可避免地惨白惨白。
“陛下。”她几乎难以启齿。
聪明如范继景,在魏老倒台后便清楚,总有一天她会和自己算账。
自以为的不被发现,不过是脑中可笑的幻想罢了,实际上从跟随陛下到现在,和她玩心眼的人,向来没有成功者。
看在跪在脚边的范继景,沈榕目光复杂。
不可否认,此人为自己尽心做过很多事,付出过很多,但最后,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背叛是背叛。
“你打算怎么死。”她问。
睫毛微微颤抖,范继景吊到嗓子眼里的心脏,反而在这一刻安稳地放了下来。死亡并不可怕,真正能吞噬人的,是死亡前的黑暗惶恐和愧疚。
“卑职愧对陛下信任,如果可以,请让卑职死在您手上。”
冷眼看她半晌,沈榕点头,“如你所愿。”
接过范继景双手奉上的腰刀,将之缓缓抽出,铮亮的刀刃折射出雪白的光芒,殿内两边伺候的小侍们面色发白。
放下刀鞘,范继景闭上眼。
沈榕微微一笑,“能死在朕手上,是你的荣幸。”
语毕,锐利的刀用力刺透她的前胸,染红的刀尖从后背穿过,小侍们捂住嘴里的尖叫,瑟瑟发抖几乎晕倒。
手中刀柄转动,金属旋转搅动肌肉喷涌出更多的鲜血,很快顺着侍卫袍服滴滴答答流下来,在光洁的地面上蔓延开。
从头到尾范继景咬牙没有吭一声。
血液不断流失,脑袋越来越晕,体内的生机被抽空,她拼尽最后的力道大胆地抓住朦胧视线中那一抹璀璨的明黄,铁锈味在喉头上涌,“陛、陛下……对不起……”
话音连同她的躯体一同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轻微震动。
沈榕顺势松开手中的刀柄,斜了眼地上的人,转头望向小侍们。
“手帕。”
惊醒的小侍赶紧取来奉上,托盘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拿起帕子擦擦手,扔到范继景脸上,她准备到内室喝个茶然后批阅今天的奏章。
临走之前留了句话给小侍。
“去把宫门外候着的太医宣进来,等范继景伤好之后,叫她滚来见朕。”
等她走了之后,藏在幕帘之后的梁褚钰悄悄探头望望,这才吐口气,出来,复杂地盯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人。
此时太医们已经赶进来了,匆忙给他拜个礼连忙抢救伤患,一番紧急包扎之后,松口气,询问道。
“后君殿下,陛下交代此人要送到太医院医治,您看……”
“带走吧,本宫又没说拦你们。”梁褚钰学着沈榕平常的模样挥挥袖子,可惜他模仿的不到位,再甩也甩不出威武霸气来。
目送可怜的小范离开,梁褚钰目光落在内室。
说不定娘子现在正在独自哀伤,这种时刻身为夫君的他怎么能不抓住机会好好安慰呢。
浪费时机是可耻的。
娘子,我来啦~
不过很可惜,他并没有见到幻想中的场景,沈榕哭哭啼啼,帅气的他过去将之揽入怀中轻声细语哄哄。
实际上是皇帝陛下风轻云淡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奏章。
受到打击的梁公子痛心无比。
“你来了。”皇帝瞥他一眼,放下茶杯,招招手。
梁小公子乖巧地滚过去,大眼睛灵秀,“何事?”
皇帝陛下将他揽入怀中,轻声细语。
“朕准备明日早朝宣布封后,你这几天准备准备。”
登基到现在一直没有正式的封后,宫内小侍是按照陛下吩咐唤他后君殿下,从正规来算,他并非后君。
窝在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怀里,梁公子白嫩脸蛋沧桑感慨,“终于肯给我名分了。”
皇帝没说话,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梁小公子当即冲动地嗷嗷翻身,抱住她的脸狂亲。
“矜持!矜持!奏章还没批完!”陛下手忙脚乱。
麻利地扒开衣裳,胆子贼大的梁公子任凭春光外露,“为了巩固本宫的地位,本宫决定早生龙子,陛下,请你一定要答应下侍。”
“后君,你压到朕的头发了。”
“哦。”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陛下,下侍听说人家恩的时候都只顾着嗯嗯啊啊,不说话的。”
“你想让朕闭嘴?”顿了顿,“你听谁说的?”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人家嗯嗯啊啊在晚上,你这叫白日宣**。”
“都差不多嘛。”
“好吧,那朕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帝王攻。”言罢,强势压下。(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