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凡凝重的神色慢慢化开,苦笑。
信上意思很明显,若要张洁安全,就少管闲事。
柳飞默默站在窗边半日,忽然道:“我虽然被凌易缠住,却腾手刺出了九剑,发出了十道暗器。”
郑少凡不置可否的望望他。
“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柳飞摇摇头,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没看清,也就是身形不停,轻而易举地走了。
柳飞的剑有多快,人人尽知,何况还有十道暗器。他向来自傲,非紧急情况不用暗器,何况一连发出十道,竟然连样子都没看清让他在眼皮底下掳走了张洁,难怪他這么丧气。
郑少凡叹了口气:“是他。”
没有人知道他的样貌。
他突然笑了一笑:“不只你,我也发了七道暗器,还是没看清他的样子。”
普通人不以为然,说与高手却必定不信。
暗器的伤害力与所用之人关系甚大。郑少凡自己也躲过了无数暗器,然而那不过是普通高手所发。自己和柳飞就不一样,而且同时放出這么多,加上连刺九剑,那人居然还能毫发无损的携人走掉,虽说郑少凡是因抱着关盼儿,却已足够骇人听闻了。
柳飞点点头,显然知道。
二人都不说话。
除了一个人,谁也不可能有這样的身手,也不可能将這出戏设计得滴水不露.
却说张洁正担心的看柳飞和凌易,忽然觉得腰上如被春风拂过,身子一酥,便全身无力向后倒去。
她眼一闭,心想:完了,别摔成脑震荡啊。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在一个冰冷宽大的怀抱里。
夜色朦胧,眼前景物迎面扑来,她吓了一跳:這是——在飞?
又是一个会轻功的。
郑少凡?不对,郑少凡的怀抱没有這么冷,冷得沁人。
她抬头往上看,不由脸色煞白:
“鬼啊——”
苦啊!她心里怕得要命,嘴里大叫,身上却半分动弹不得.
风声呼呼在耳边。
张洁心跳都快停止了,她真想快点昏过去算了,可上天往往不如人愿,她虽然精神十分紧张,却丝毫也没有昏迷的迹象。
于是她紧闭眼睛,声音发颤喃喃念道:“鬼大哥,黑白无常大哥,我在古代没做过亏心事啊,您老别抓我。”
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胡思乱想,说出這么一段胡编乱造的俏皮话!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她胆子這么小,又说什么古代,不由低下头看了看她。
满天星光,赫然映在一张狰狞的金色面具上,十分诡异。
硕大的披风如蝙蝠的双翼般张开,无声无息.
张洁缓缓眯起眼偷偷看他。
原来是个面具!
不是鬼就好,她松了口气,很识趣的闭上嘴,想這可是江湖,惹火了這人自己只怕小命难保。
可是——他把自己捉来,是想干什么?!
张洁一阵害怕。
忽然,她发现颈边一阵冰凉,还拌着股奇怪的腥味。
鼻子一皱,眼睛往上一瞟,惊叫:“喂,你受伤了啊!”.
见她如此大惊小怪,他不屑一嗤,对他来说這不过是小伤小痛,武林中人,尤其是黑道中人并不重视,只是他心下倒也有些吃惊。
柳飞的剑和暗器不足道,郑少凡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身在半空还能随机应变。凭他的身手要躲过這些暗器并不是难事,只是携着她不愿功亏一篑,是以用手臂挡下了一道。
挡得也很巧,皮肉受伤而已。
张洁却是现代人,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哎,放我下来,你没看到你受伤了吗!”
锐利的目光掠过,有点惊讶。
他方才抱起她的时候,就发现她一丝武功也没有。别的女子若遇到這情形,不是打死不开口,就是害怕得要命——她竟然关心他受伤。
嘴角冷冷勾起:美人计?
怀中女子确实美貌,尤其是那双天然妩媚如月亮般的大眼睛,一斜一转,纵然不算绝色,也足以让多数人入迷了。只道紫云夫人是个尤物,想不到郑少凡身边居然有這么个可人儿。
有意思,美人计他向来不拒绝。
不知“飞”了多久,他终于将她放下。
郑少凡,今夜你就慢慢去我的分舵找吧。
他想着,心里很舒服.
很快,一堆野火生起来。
树林。
张洁斜靠在树杆上,而他在火的另一边,也倚树而坐。
火光闪烁,映照着周围的一切。
张洁這才看清楚了。
那人的脸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只瞧见紧闭的、轮廓清晰的唇,还有坚毅的下巴。
面具的眼睛是两个小洞,两道犀利的目光直射向面前的火堆。
火光熊熊。
而他的眼,却如死水般沉寂,又如冬夜寒星般清冷。
从火堆一生起,他的视线和姿势就没变过,似乎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似的。
没有任何武器,然而那么随便一坐,竟也散发出阵阵摄人的寒气。
明明是大热天,张洁却觉得好冷。
冷,這种冷为什么竟会让人心中发紧?
张洁似觉得难以呼吸。
她目光略有些疑惑:他分明很挺拔英武,甚至很威风,可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孤独?.
对了,他受伤了!
张洁见他似乎没注意到,慌忙提醒他:“你还在流血,快包扎一下啊。”
寒星般的目光一闪。
“唔,大哥,你可不可以……解开我的穴?”她浑身难受。
没有反应。
“我保证不逃。”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你逃得掉?他鼻子里轻哼一声。
张洁苦着脸坐着,他不是个哑巴吧?
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弹了下,她立时全身一畅。
居然抬起了手,咦?他动都没动啊,自己的穴就解了。
做木偶人真难过!张洁高兴的跳起来靠近火堆,想驱逐那阵难受的寒冷感觉,全然忘了這暑热天气。
“你真厉害!我说嘛,你根本不用担心我逃。”她开心的冲他一笑.
這才发现,他一袭黑衣,外面也披着硕大的黑色披风。
郑少凡爱穿白衣,他却爱穿黑衣,想到這,她又觉得很有意思。
披风上隐隐有血迹,他左臂受伤了,张洁眉头一皱。
他见她蹦跳着来到自己身边,抓住自己的左臂查看。
装模作样的手段未免太差!
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扫她一眼,又定定的看着火不再理会。
张洁却冲他甜甜的笑了,面上出现两弯标准的月牙:“我看看。”
她轻轻扯开他的袖子。
“哇,這么深。”一声惊呼。
暗器早被他用内力逼出了,只剩下颇为难看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
“没有药怎么办?”她急得直念叨。
还真会作戏。
他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眼光却始终未移开。
“你有药?”张洁一喜,随即又瞪眼,“那你怎么不早些用。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她一把抓过药,打开。
药膏是碧绿色的,散发出淡淡清香。
张洁小心的替他涂在伤口上。
“受了伤就该趁早治,自己的身体自己爱。”她自然而然脱口说出,突然发现挺像自己外婆,不由笑弯了腰,“我怎么还没老就变這么罗嗦了。”
他一愣,這话竟流露出亲切关怀之意,一个女子怎大方至此,对自己這个陌生男子侃侃言来?何况她是郑少凡的人。
张洁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见血依然缓缓沁出,她思索一下,从腰间解下江府丫鬟翡翠无意给她擦手的一条白色丝巾。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得意的一边想這自己留下丝巾的英明,一边替他包扎好。
“好了!”大功告成,她拍拍手站起来,把瓶子丢还他.
“你不必献殷勤,我不会放你走。”
一个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响起。
张洁一愣,美丽的眼睛立刻开心的眯起,她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我帮你又不是要你放我走。”
“哦?”他依旧望着火一动不动。
寒星般的目光锐利却又缥缈,让人看不透,不知他是在看火,还是看向更远的地方。
這样一个人,难怪不爱惜自己。
张洁暗自叹口气,瞥了一眼,居然教训起他来:“每个人都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谁爱!何况自己受伤,家人朋友会难过,你不知道吗。”
自己受伤亲人难过?
低沉的声音倏地更冷:“别人怎样与我无关。”
“啊,”张洁想不到他這么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沉默半日。
“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她终于想起了這句话,冲他一笑,想缓解這冰冷的气氛,“你们武林中人就更应该爱惜,那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革命的本钱?什么古怪的词语。
他淡淡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得好,我岂会這般容易就死。”
宋朝还没這句话?
“所以要爱惜身体!”张洁松了口气。
她见他似乎和气了些,便又试探着问:“你……干什么抓我啊?”
“郑少凡多管闲事。”
“是你们一定做了坏事。”她肯定道,“他不会害你们的。”
他冷哼一声。
“那你抓我来干吗?”她身子突然往后一退,“要杀我吗?”
“郑少凡听话你就不会死。”邪邪的语气。
果然也是个怕死的女人。
张洁却松了口气,开心的说:“吓我一跳。”
见她如此坦白的承认,他有些意外。
“怕?”
“当然怕了,”她瞪了他一眼,“不过他会来救我出去的。”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惊讶,想不到语气竟這么肯定。或许是因为那双永远温和含笑的眼睛吧,她依然充满了信心。
“哦?”他嘴角一斜,冷冷道,“那你就等他来救。”.
“唔,你叫什么名字啊?”张洁好奇的开口。
他一愣。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