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坦率的段雷霆,倒令李东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段雷霆是青山县比较年轻的正科正职干部,平日里并不经常走上层路线,据说在煤都市的官场当中根子很硬,除此之外,李东来还真的一无所知。
看出来男人的不解,段雷霆给李东来又续上点水,默了默,道:“听说你是青山县的高考状元,好巧,我也曾经是煤都市的理科状元!”
“原来你对我这么了解!”李东来有些激动,道:“难怪我刚到扶沟乡,就感觉段书记你非常照顾我。”
“这就叫了解吗?”段雷霆笑着摇摇头,道:“我所掌握的还不止这些噢,否则也不敢遑论和你同病相怜!”
“呃!”李东来垂下头,道:“段书记,你的起点比我高,又是理科状元,前途远大平步青云根本不在话下!”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伤感的站起身来,段雷霆站到了窗前,望着夜色下静逸的田野青纱帐道:“我是煤都市某位大员招赘的上门女婿,当年为了一席爵位,背靠大树好乘凉,抛弃了大学时代志同道合的恋人,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
“段书记,看来你也非常了解我的家庭!”再也坐不住了,李东来腾然起身,站到了段雷霆的背后,道:“我只想不伤害任何人的结束从前的过错,同心爱的人重新开始!段书记,你呐?”
“所以说,你比我幸运,你还能重新开始,而我却不能够了!”段雷霆苦笑道:“我在大学时代的恋人叫小雪,学习非常好,为了我放弃了公派出国留学交流的机会,一心二心想着毕业后跟我到大城市从底层做起自主创业…”
“后来呐?”李东来忍不住好奇追问。
“后来,我们最后一个暑期,我回了趟家,临时被教育局拉了壮丁翻译了几个招商引资的外文资料后,被某位大员相中,以高官爵位花园车房诱之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段雷霆道:“我那时还太年轻,非常浮躁和虚荣,再加上学校有几个先锋同学创业失败,其中一个领头人因资金链断裂还不上银行贷款被闹到学院,觉得很丢人,从宿舍楼的顶层一跃而下…”
“所以您…”说到这里,李东来也能猜中一两分了,惋惜道:“所以你有些惧怕艰苦看不清前路的野生丛林搏杀,心甘情愿做了体制下豢养的家禽?”
“东来,对于咱们这样的人来说,一辈子如果放弃了主动打拼和追求,想要享受一时的安乐,贪恋别人给予的荣华富贵,那么最后的结果往往要比想象中更加惨烈。”段雷霆道:“大学时代的恋人都是孤傲没有那么多杂质的,小雪知道我暗地里把户口迁回了煤都市和我现在法定意义上是夫妻关系的女人订婚之后,她甚至没有要我的解释,毅然决然找了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老外,漂洋过海嫁出国,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这是在向你示威啊!”不知怎地,虽然没有见过小雪,但女人的气质相貌却在李东来脑海中活灵活现,男人认真端详了好半天,才发现之所以觉得熟悉,那是因为女人的做派太像金妍妍。
“比示威还要严重!”段雷霆道:“小雪嫁出国很多年,我才听去看过她的同学回来悄悄告诉我,说她在国外生了一个华裔的男孩子,从出生的年月日推算,根本就是我的孩子!”
“我的天!”从段雷霆身后转了个小圈,李东来生生站到对方的面前,道:“这说明她是爱你的,你真幸运!”
“嗯,美利坚合众国的洋人养了我的孩子,我却给中华人民共和国血浓于水的同胞养了娃…”段雷霆表情复杂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运!”
“老美的思想还真是开明…”原本想打听小雪在外面嫁的老外怎么看这件事,没想到细品段雷霆的话音儿,李东来上前扳着他的肩膀,道:“段,段书记,什么叫做你给血浓于水的同胞养了娃?”
“这还用我细说嘛?”段雷霆道:“我对你坊间传言了解的非常透彻,你不会一点点我的风声都不知道吧?”
“段书记,我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副职,平日里除非是关切自己的利益,否则我交的朋友也都不是说三道四的人。”生怕段雷霆认为自己装逼,李东来赶紧开诚布公道:“您也知道,无所谓秘密,秘密其实也是一种资源,需要有说三道四欲望的人经常互通有无交换,我们不经常给别人提供东家长,西家短,所以别人也就把这些秘密当成资源,不会轻易说给我们听。”
“也对!”段雷霆颇有玩味的望着男人,道:“你说的我相信,毕竟你自己的事情,看样子也是才知道没多久!”
“段书记,你知道我的事情?”李东来狼狈道:“知道多少?”
“恐怕要比你自己知道的还要多!”段雷霆道:“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或许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这更加说明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能保得住密的,是人就有可能被冤枉,但绝不可能有不为人知的事!”
“我…”李东来难堪道:“我知道的虽然晚,但已经够糟糕了,我想像不出他们还能多狗血!”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斟酌了一下字句,大概也觉得李东来是个明白人,段雷霆试探着道:“听说你们家小朋友还在幼儿园,他叫什么…”
“他叫小宝!”终于晓得段雷霆再暗示什么,李东来雾了双眼,道:“从前姓李,但其实…”
“看来你知道了!”点了点头,段雷霆那种同病相怜的神情又浮现了出来,道:“知情虽然刻骨铭心的疼痛,但还是比蒙在鼓里要强!”
“我明白!”李东来难过的哽咽道。
“我无意冒犯,只是想告诉你…”段雷霆顿了顿,道:“你知道我们家也是一儿一女嘛?”
“啊!”李东来清了清嗓子,不知道对方何意,只是按照寻常套路接话道:“段书记真有福气,有机会我一定上门多多走动,增加一下了解,也感谢你对我初来乍到工作的支持!”
“你想多了!”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轻描淡写扔出一枚重磅炸弹,段雷霆神态自若道:“你的事情在青山县人尽皆知,恐怕只有你自己不知。但是我的事情同你无独有偶,只不过在青山县知者甚少,在煤都市的权贵高层倒是人尽皆知!”
“您的意思是…”犹然觉得一身冷汗,李东来仿佛猜到了一些什么,但却无法像对方那么坦率直言不讳,只得试探道:“段书记,你不要告诉我…”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段雷霆笑的很不正常,声音在喉咙里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像是豁达,却又如同必须要认的命一般道:“我儿子先出生,后来被我撞见女人偷晴之后,我偷偷取了样本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结果…”像是金妍妍第一次拿了小宝的亲自鉴定站在自己面前那般,李东来感同身受的倒退了两步,道:“没想到你…”
“你先别急着这么吃惊!”段雷霆轻蔑的一笑,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毫无想象力,第一重磅就不堪重负瞠目结舌的李东来,道:“这才是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呐!”
“小女儿?”李东来闭上眼睛,一只手揉着眉心,连连摆手,道:“算了,换个话题吧,咱们不说这些了!”
“难得遇见一知己,怎么,竟然不让我说痛快了?”段雷霆自虐般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验证大家背后的指指戳戳,但我都坚信,我比你更惨!”
“这种事情哪有五十步和百步!”李东来悲戚道:“家庭是人退无可退最后的阵地,只要失守,就是一泻千里!”
“我老婆叫陈话梅。我本来一直在市直任职,就是因为撞破了她跟至亲的丑事,才被发配到了青山县的乡镇来。”段雷霆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沉静,道:“我想过要离婚,但却受到了她所在家族的威胁!”
说到这里,段雷霆突然顿了顿,继而带着非常悲伤的神情,道:“东来,你知道嘛,咱们在体制里呆的久了,已经习惯了空对空,虚化虚,关系套关系的这种生存法则,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跟他们家族鱼死网破,闹的一无所有,我被扔到自由但却野蛮的丛林当中还有没有生存的能力!”
“没想到,段书记你看起来性格果敢,干脆利落,却还有这样的家庭拖累!”李东来感激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安慰我,但不必要这样的,你对我如此不设防,令我很内疚,无以为报!其实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段雷霆道:“你不知道是正因你所说,没有刻意去打听和试图交换过这些小道消息!但你不是这样的人,不代表别人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