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纶却是垂目说道:“我送你上岸。”
辰年有些意外,不禁怔了一怔,郑纶也再未说话,只熟练地操弄那小船,一会儿功夫儿,小船就到了江边,辰年跳到岸上,回身看郑纶,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谢道:“多谢。”
郑纶默了一默,这才问道:“你要去哪里。”
辰年却误会他怕自己跑掉,便就说道:“你放心,便是要走,我也要寻封君扬问个清楚后再走,绝不会叫你受我牵累。”
她说完,便就低着头匆匆离去,
郑纶立在船上,怔怔看她良久,这才撑船离开,待船快到江心,他无意间一次回头,却发现辰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因距离已远,又是夜间,郑纶并不能瞧清那人面容,只觉那人身材高大挺拔,显然是个年轻男子,与辰年并肩走在一起,不时地侧头去看辰年,似是在说些什么,
郑纶微微眯眼,看得片刻才认出那人竟是陆骁,忽地明白过來辰年之前向他撒了谎,她并不是一人在江边,而是与陆骁在一起,他顿觉又受她骗,心中不由恼恨,手上稍一用力,竟将那船桨手柄捏得粉碎,
却说岸上的辰年与陆骁两个,陆骁瞧辰年面色十分难看,不禁问道:“怎么回事,我瞧船上那人似是贺泽,真是贺家前來偷袭。”
“就是贺泽。”辰年将船上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给陆骁听,待说完这些,她抬眼看了看他,忽地问道:“你可知道我义父的下落。”
陆骁乃是拓拔垚信任之人,自是知道穆展越现在何处,只是此事涉及重大,他不好与辰年说,便就答道:“我知道,只是沒有王的允许,我还不能与你说。”
辰年知晓他身为人臣的难处,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陆骁向她歉意地笑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却是能告诉你,丘穆陵大人目前很好,你不用担心他。”
辰年默了一会儿,却又问道:“慕容部很得拓拔垚的信任吗。”
陆骁答道:“王对慕容部颇为倚重,否则芸生立后的阻力也不会那么大。”
辰年停下步子來看陆骁,道:“我身世已经泄露,据贺泽所说,是从慕容部处得知是义父把芸生带去的王庭,我现在很想知道,慕容部为何会漏出这样的消息,他们又如何知道的,是从拓拔垚那里,还是……樊景云在当中使了手段。”
陆骁闻言沉默片刻,问辰年道:“你怀疑是封君扬。”
辰年苦笑,“此事于他最有好处。”
陆骁想了一想,却是公正说道:“阻止芸生立后之事,确是封君扬在从中作梗,至于你身份泄露之事,却沒得十足的证据说是他所为。”
辰年听得这话有些意外,转头瞧了陆骁两眼,却是不觉笑了,道:“这就是你与封君扬的不同,若换做是他,他定不会这样答我。”
陆骁奇道:“他会怎么答你。”
辰年想了想,笑道:“他口中明明说着不是你,可听到人耳中,反而会叫人认定了是你。”
陆骁爽朗地笑了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该坦坦荡荡才是。”
辰年点点头,又问陆骁道:“芸生是被我义父带去王庭的事情,都有谁知晓。”
陆骁答道:“此事极为机密,除却王与我,就当时跟随在丘穆陵大人身边的那十几名卫士,那些卫士虽都是得王信任的人,可人心难测,谁也无法保证这些人就是绝对可信的,既然慕容部一心要阻拦王立芸生为后,定要去追查芸生的來路,由此也有可能知晓丘穆陵大人。”
辰年却从中听出了别的内容,思量片刻,道:“我义父此刻并不在上京,而且他已经改名换姓,是不是。”
陆骁闻言十分讶异,问道:“你怎知道。”这话一问出,他自己却不由先笑了,道:“我忘记了,你那么聪明,定是从我的话里猜到的。”
“很好猜的事情,若不是这般,他的身份怎会直到现在才漏出。”辰年停了一停,不觉微微皱眉,又道:“只是我还有许多事不明白,他既然是我母亲身边的护卫,我母亲去世不过才二十年,王庭中该还有认识我母亲与义父的人在,为何丘穆陵越这个名字大伙似是都不知道,直到现在才泄露出來。”
陆骁看她两眼,迟疑了一下,答道:“因为丘穆陵越并不是他的本名。”
这句话叫辰年太过惊愕,她愣怔了片刻,才下意识地问道:“不是他的本名。”
当初便是陆骁最先寻到的穆展越,当中情形最是清楚,他想此事不该再瞒着辰年,便就与她说道:“你可知你义父也有一半汉人血统。”
辰年茫然摇头,“不知。”
陆骁道:“他父亲乃是汉人,母亲出自纥古氏,也就是你母亲的母族,他跟在你母亲身边时的名字叫纥古越,不过当初王女南下时隐瞒了身份,他也该换了别的名字,至于那个名字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辰年半晌说不出话來,她与穆展越一同生活了十六年,叫了他十几年义父,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竟然对他一无所知,他与母亲的过去,都只藏在他的记忆中,从不肯向她吐露半点,
辰年忽地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他能把我养大,可真不容易。”
陆骁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又见她神情木愣,心中不觉有些担忧,出声唤她道:“辰年。”
辰年抬起脸來向着他笑,道:“我沒事。”
两人并肩走得一会儿,陆骁却是忽地说道:“你若怀疑是封君扬泄露了你的身世,待我回上京后就去给你查此事,如果真的是他所为,总会有痕迹留下。”
辰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你去查,我回去问封君扬就是。”
陆骁瞥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宜平城墙,辰年抬眼望了望那高耸的城楼,停下脚步,与陆骁说道:“你不用送我进城了,带着灵雀一同走吧。”
陆骁看她片刻,却是问道:“若真是封君扬所为,你怎么办。”
辰年面上晃过一丝迷茫,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其实,此事是不是他所为,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我还不能死心,想向他去要一个回答。”
陆骁听完,想要劝她同自己一起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那话该如何出口,瞧他这般,辰年就提起精神向他笑笑,拱手道:“今日与君一别,还盼日后再见有期,珍重。”
言毕,竟是再不看陆骁一眼,施展轻功往宜平城奔去,陆骁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是放心不下,忙在后追了上去,只是辰年轻功甚好,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就已经是去的远了,陆骁直追到城门外,竟是沒能追上辰年,
辰年一路疾行,径直入了城,刚到城守府门外,正好撞见封君扬从府内出來,封君扬一眼瞧见到辰年,双目顿时一亮,匆匆向她走來,直到近前才又慢下了步子,那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翘了起來,含笑问她道:“你回來了。”
辰年不语,只立在那里默默打量他,
封君扬何等乖觉之人,一眼就看出辰年神情不对,只是他不知辰年昨夜里见到了贺泽,还当她是因为陆骁才会这般,又见她双目微红,面容憔悴,心中不觉微酸,便就低声说道:“你这个去去就回倒是好,足足去了一夜才回,只怕气不死我。”
虽是抱怨,可他口吻依旧是那般亲昵,辰年只觉心中隐痛,勉强向他笑笑,问他道:“你要出去。”
“昨夜里军中送來消息,说是贺家有战船往东边來了,我须得过去看看。”封君扬说着,伸手去抚辰年有些散乱的鬓角,不想辰年却是侧了侧头,避过了他的手,封君扬微微一怔,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这才柔声问她道:“怎么了,又闹什么脾气。”
辰年微微抬着头看他,说道:“阿策,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能和我说真话。”
她言行太过古怪,叫封君扬心中有莫名的忐忑,他下意识去握辰年的手,问道:“什么事。”
辰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义父的身份,可是你叫樊景云泄露给慕容部的。”
封君扬双瞳倏地一紧,他默默看辰年片刻,却是弯唇浅浅一笑,问她道:“陆骁告诉你的,你信我还是信他。”
辰年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也已破灭,她缓缓地闭了闭眼睛,重又看向封君扬,涩声说道:“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封君扬沉声答道:“不是,我沒有做。”
辰年点了点头,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回,可他却握得极紧,叫她挣脱不得,她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轻声道:“封君扬,我要你向我起誓,说此事不是你做的。”
“好。”封君扬想也不想地应下,举起右手,起誓道:“我封君扬对天盟誓,若此事是我所为,就叫我不得好死。”
辰年向着他淡淡一笑,却是说道:“阿策,我不要你不得好死,你这样说,若此事是封君扬所为,就叫谢辰年短寿促命,不得好死。”
封君扬身子骤然一僵,喉咙似是被人一把扼住,再说不得半个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