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鲁嵘峰就住在这城守府内,半夜里听得门外有人轻轻叩门,开门一看,竟是女儿灵雀,之前灵雀与辰年当众闹翻,独自出走去寻陆骁,鲁嵘峰虽恨女儿不懂事,可毕竟担心女儿安危,现见女儿好端端的回來,一时间也忘了怨恼,只觉欢喜不尽,
父女两人刚说了沒几句话,灵雀便道:“爹爹,我这次和陆大哥回來,是來接应大当家,爹爹也随我们一同走吧。”
鲁嵘峰听得一惊,忙用话骗住女儿,自己寻了个借口出來找封君扬报信,得知他來了辰年这里,忙就又追了过來,
封君扬听完,只觉心中有些发空,半晌后才怔怔道:“她真的又是骗我。”
这话却沒得人能回答,顺平正愁得牙疼,一眼瞥见旁边桌上似放了张信纸,忙就过去拿了过來,道:“王爷,谢姑娘留了信。”
封君扬展开那信纸,借着顺平端过來的烛火看去,就见上面只简单地写了一行字:有友前來,去去就回,勿念,
的确是辰年的笔迹,
顺平大着胆子睃了一眼那字,顿松了口气,劝封君扬道:“王爷放宽些心,谢姑娘既肯留字,就不会偷偷溜走的。”
封君扬却是苦笑,辰年留下这字条,也许真的只是出去与陆骁把事情说清楚,但也有可能是故意留下來迷惑他,好争取逃走的时间,
顺平瞧他这神色,知他放不宽这个心,便道:“若王爷还担心谢姑娘,不如把灵雀寻來问问,她既是和陆骁一同回來的,就该知道陆骁人在哪里,而且,万一谢姑娘真的要走,依她的脾气,断不会留下灵雀不管,到时候……”
他话沒说完,只用眼去瞄封君扬的脸色,
封君扬默默立了片刻,却是说道:“不用了,放了灵雀。”
此话一出,顺平与鲁嵘峰两人皆都十分惊讶,顺平迟疑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道:“那可要派人出去寻一寻谢姑娘。”
封君扬摇头,浅浅一笑,道:“不用,我在这里等她,你们出去,不要惊动他人。”
他说完,便就在床边坐下了,辰年既说过他们要尝试着彼此信任,那他就信她,他放开手,在这里等她回來,
顺平暗暗叹一口气,给鲁嵘峰与那侍女使了个眼色,三人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只留封君扬一人在屋内,顺平轻轻地掩上屋门,将鲁嵘锋叫到一旁,低声说道:“王爷虽这样说,可咱们却不能什么也不做,鲁头领放心,王爷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便是谢姑娘真的一去不返了,他也不会迁怒到灵雀身上,为难你们父女。”
鲁嵘峰闻言,不断点头,
顺平略一思量,又道:“不如这样,你假作愿与他们一同走,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鲁嵘峰应下,忙独自回了自己住处,
灵雀正在房中焦急等待,见父亲回來,忙迎上前來,小声问道:“怎样,江大叔可要随咱们一同走。”
鲁嵘峰假意叹了口气,道:“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他,可愿意再回山里,不想他却要跟着这封王爷建功立业,我看他这般,什么也沒敢说,就赶紧回來了。”
灵雀哪里想到父亲是在骗自己,瞧他这般唉声叹气,反而劝道:“人各有志,他既然愿意留下,那咱们就不去管他了。”
鲁嵘峰点头,又道:“爹爹一时糊涂,才给那王爷做了眼线,心里一直自责懊悔,你说大当家可真能原谅我。”
灵雀一心要把父亲拉出泥潭,闻言道:“爹爹放心,大当家是个什么脾气,您还不知,放心吧,她不会记恨爹爹的。”她说着,顿了一顿,又低声道:“若万一大当家不肯原谅,那咱们父女就另去别处,天大地大,总有咱们的容身之所。”
鲁嵘峰这才似下了决心,道:“行,爹爹和你走。”
他父女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便就偷偷出得门來,顺平早与府中暗卫打过了招呼,自是无人去拦他两个,两人一路顺畅地出了城守府,专挑僻静小路而走,偷偷翻过城墙又往北快行了七八里,便就到灵雀与陆骁相约的那片小树林,
林中篝火还在,一旁树上拴了几匹坐骑,却是不见辰年与陆骁的身影,灵雀奇道:“他们脚程该比咱们两个快才是,怎地还沒到。”
鲁嵘峰也是诧异,便道:“可能也快到了,暂等一等吧。”
鲁氏父女两个在林中焦急地等待着辰年与陆骁到來,却不知那两人此刻却在宜平城南,
宜平西南不远有座小山,山顶有家酒楼名叫望江楼,因着居高临江,风景极佳,常引得文人墨客來此饮酒赏景,留下诗文墨宝无数,本是极为热闹,直到前一阵子贺泽率军攻打宜平,这酒楼的生意才惨淡下來,酒楼老板怕受到战乱波及,索性就关了酒楼,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江南老家,
因陆骁要辰年陪他赏月,辰年就想到了此处,特意带着他过來,笑道:“咱们也学一回风雅,临江赏月。”
陆骁笑着应道:“好。”
辰年抬头望了眼当空皓月,道:“你先去楼顶等着,我去后院偷酒,我可听人说过,后面酒窖里藏着好酒,就是不知现在还有沒有。”
这家酒楼既能久负盛名,除却风景好,藏有美酒自也是原因之一,过不一会儿,辰年从后院酒窖中摸了几十年的陈酿出來,提着跃上楼顶,扔给陆骁,笑道:“你总瞧不上我们中原的美酒,尝尝,这可比你们鲜氏的酒差。”
陆骁接过,拍开那坛口,仰头灌下几口,不禁赞道:“好酒。”
辰年笑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瞧着陆骁将酒坛递过來,忙摆手道:“不成,我可不敢喝这么烈的酒。”
陆骁知辰年酒量清浅,也不勉强,只独自饮酒,过不片刻,他却忽地问她道:“真的拿定主意了,跟着他。”
辰年点头,轻声道:“嗯。”
陆骁从眼角瞥她一眼,又喝了两口酒,这才说道:“看了你那封信,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沒舍下他。”
辰年曾叫温大牙给陆骁捎了封信过去,信上请他帮忙在关外寻个地方给他们落脚,也说明了她不会过去,无需等她,
“写那信时并未想着与他和好,只是觉得不该再去打扰你,独自一人远走高飞最好,无牵无挂,逍遥自在。”辰年解释道,沉默片刻,说道:“抱歉。”
陆骁却是笑道:“你道歉做什么,这男女情爱之事最是沒有道理可讲,我只是不死心,所以才來瞧一瞧你。”他停了停,又低声道:“与你说实话,其实看你这般,我倒像是突然歇下了一副重担,觉得轻松许多,你给了我一个放弃的借口,我就可以说,你看,不是我不去努力,而是感情之事实在无法勉强。”
辰年笑笑,不欲与他再说此事,便就换了话題,问他道:“拓拔垚待芸生怎样。”
陆骁答道:“很好,王待芸生很好。”
辰年心中稍慰,却又忍不住问道:“那为何一直不能立她为后,到底是谁在阻拦。”
“这当中涉及到王庭新旧部族之间的争斗,有几个部族一直反对立芸生为后,说她虽是雅善王女血脉,却有一半血脉出自西胡,不若我们鲜氏自己的贵女血脉纯正,说來我也好奇,好似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挑动双方相争。”
他说着又去看辰年,问道:“你猜我在慕容部看到了谁。”
“谁。”辰年不由问道,
陆骁答道:“樊景云,他虽易了容,可我瞧着就是他。”
樊景云是封君扬放在鲜氏的细作首领,在慕容部瞧到他不算奇怪,可陆骁却特意提了他出來,辰年想了一想,便就问道:“慕容部是不是反对立芸生为后。”
陆骁道:“不错,慕容部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部族,他们近年來势力大增,便是王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辰年忽地明白过來,封君扬不想贺家倒向鲜氏,自然是不希望芸生成为鲜氏王后,只是这般,芸生最是无辜,辰年知封君扬行事一向不择手段,此事又涉及到天下之争,心中虽不赞同他这做法,却也能够理解,
辰年沉默片刻,问道:“拓跋垚可知道。”
陆骁道:“王已知晓,只是那樊景云十分狡猾,并未抓到他,慕容氏也不肯认,只咬死了芸生血统不纯,立她为后,还不如立鲜氏八大族的贵女。”
辰年听了不觉失笑,问陆骁道:“慕容氏是不是也有待嫁的贵女。”
陆骁笑道:“你果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的心思,慕容氏明明是想嫁自己的女儿,却不好明说,就先把八大族推了出來,引得他们也动了心。”
拓跋垚当初就是靠着新兴部族支持登上的王位,为着取得鲜氏那些老旧贵族的支持,这才去寻找灵骨与王女遗孤,不想灵骨与王女遗孤都寻回去了,八大族也终于肯承认他的王位了,这几个支持他的新部族却不肯同意立芸生为后,
辰年不由叹道:“看似只是争一个王后,说到底,也是权势之争罢了。”
陆骁道:“封君扬从中在推波助澜。”
辰年抬眼静静看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他既这样做,就有他的道理,我信他。”
陆骁笑笑,不再继续说下去,
辰年用手指了江上明月,与他笑道:“你瞧瞧,我怎看着江里的月亮比着天上的那个还亮。”她话音刚落,却又轻轻地“咦”了一声,奇道:“江上好似有船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