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治盯着手上几近干涸的血迹,久久地不知作何表情。
他轻轻用手指捻了捻,手心上的汗水混在血液上,让它不至于完全凝结。
他把手指轻轻地凑到了鼻尖,再次小心地嗅着血液的气味。依旧是有些腥味,与他认知中普通的血液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果然……这只是血而已。血液的确可以在人体中运送氧气,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舔上一口血就可以让人免受缺氧威胁的……真要这样的话,还要氧气瓶做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靠舔舔血就可以正常地解决全身的供氧问题。
缺氧的危机至此并未解决。他紧紧地握拳,指甲在他的手心里掐出了一道印痕。他又一次坐在了地上,头晕的感觉不久后又再次袭来,让他站立不稳。
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了。
这血液似乎像是拯救他最后的救星,也可能是将他推向深渊的最后一瓶毒药。谁知道呢?他不敢尝试。
万一那血真的可以让他的不适得到一点点缓和呢?
可那怎么看都只是血而已啊……
不,又或许那不是血液,而是什么不知名的液体。或许是某种超自然生物的体液,也可能是什么炼金术士特制的呼吸魔药,或许是什么人特地为他准备在此的。
他的理智否定了种种天马行空的幻想,但是最近几日的经历又告诉他人类的理智在此刻早已不再适用。他的生命在犹豫和挣扎中一点点流逝,在不知不觉之间夺走他的理智,侵蚀他的意识。
他还是实在无法下定决心,怎么都没有勇气将这完全来路不明的红色液体放入嘴里。
现在的他,正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在缺氧中慢慢死去、必死无疑的局面,另一边又是完全被迷雾笼罩着的未知。他不知道自己一旦饮下这唾手可得的不知名体液,迎来的会是怎样的结果。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他能掌握不用空气也能呼吸的技巧,但那种可能性都太微乎其微了。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和朋友一起看过的僵尸电影,他不知道自己喝下这没有任何说明的不明液体会不会变成失去理智的嗜血怪物或者别的什么。但那都太过遥远了。只有那迫在眉睫的窒息感是实实在在的。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强烈的困意甚至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几次想要闭上眼睛就这样睡去,但理智告诉他他仍然需要坚持。
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现在的他,因为缺氧的缘故,满脑子甚至充满了幻象。他的身体依旧困在这蠕动的小屋里,思绪却仿佛飘荡到了不知名的海滩边上。海风送来温暖的空气,带着新鲜潮湿的大洋彼岸的气息。他仿佛想要张开双臂拥抱海洋,耳边是海浪拍打沙滩发出的声音。一切显得那么悠远而苍茫,让他心旷神怡。
他闭上眼睛,用力地嗅着海洋此岸的味道。依旧温暖,带着海洋特有的腥甜,仿佛怎么都不会腻似的。他的脚陷在柔软而温暖的沙滩里,和海浪翻腾起的白色泡沫一起轻柔地拥抱着他,亲吻着他光着的脚。
海滩上的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忘记了什么高塔和乌鸦,忘记了蠕动的房间,忘记了缺氧……
忘记了……
等等!
他刚刚都在做什么!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治发现自己正疯了似的舔着自己手上的血痕。
哪有什么海洋和沙滩!他依旧陷在这不知名的黑暗房间里!
刚刚还沾满了几近凝固的血痕的手,此刻早就被他舔得干干净净。舌尖上依旧残留着一些汗水的咸腥味,于此相伴而来的是……另一种留在口中的别样味道。
那不是甜味或香味,而是一种介于咸味和酸味之间的独特味道。周治此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不是非常美味的味道却令人沉醉,仿佛舔上一口就再也没办法离开。
他忽然发现自己缺氧的症状有所缓解,虽然依旧感觉胸闷,但至少他不再因为缺氧而打哈欠了,意识也似乎从涣散的边缘被拉了回来。模模糊糊间,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捡回了半条命。
在几近因为缺氧而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身体的本能战胜了自己对于未知的许多猜疑和恐惧,最终驱使着他去尝试那种种绝望中唯一的一种可能性……
——即使那可能将他拉向另一个深渊。
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是周治,他现在依旧活着。
模模糊糊的味道依旧在味蕾间散开,让他感觉到久久地难以忘怀。他顾不上感到恶心,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对于现状的思考。
我,真的,舔了,这种不明的粘液?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他开始感觉到身体中有一丝丝不适,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蠕虫顺着食道向下爬进了他的胃里。他吞了一口口水,感觉到莫名的口干舌燥。
刚刚的液体救了他一命,但这还不够。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向他低语:
“更多……更多……”
他痛苦地擦了擦脑门的汗珠。
“喝了……可以活……”
他真的不想再喝了,真的。
“渴……不够……还要……”
那声音似乎依旧没有消散。他感觉身体开始发冷,只有刚刚舔舐过血迹的舌尖感到有一丝暖意。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一股暖流顺着食道直直地流了下去,仿佛在黑夜里点亮了一盏蜡烛,微微弱弱的。
“钥匙……割开……喝……活……”
他的手掌和小腹开始发热。他低下头看着穿在身上,被不知名液体染红的白色校服,又吞了一口口水。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吃点什么。
“快……喝……血,美味……填进肚子……”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知道自己刚刚舔舐的这么点液体远远不能让他满足。他必需得到更多才能满足自己贪婪的味蕾,这似乎也是让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他必需得到更多这样的液体,才能让他才这样密闭的房间里正常地呼吸。
他顾不上用钥匙,用嘴巴疯狂地撕咬着墙上突出的血管,像个吸血的水蛭,贪婪地吮吸着这带着咸味和酸味的液体。他顾不上仔细品尝味道,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他的喉咙带动着身体的整个动作,让整个人都趴在了墙壁上。原本粗壮的血管过了一会儿就变得干瘪了,再也没有新的液体涌入,也不再跃动,只留下空壳似的管壁垂在那里。
周治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向着天空的方向开始嘶吼,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