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与他何干？

　　他只是扎尔部落的首领，不是北境的王，他只要将他扎尔部落管理好就行，何须操心大北境的百姓死活。

　　更不可能为了那些黄白之物，帮北境官府收买部落首领，说服整片草原为北境官府办事。

　　名义上，她以北境天堂东家的身份来谈合作，实际上，是拐着弯代表北境王来此招安。

　　扎尔图心下冷哼，朝她淡然一笑，“娘娘，王爷如此辛苦，想来，最盼的还是您能多在他身边关心他，照顾他。下官就不强留您了，您还是早些回城候着王爷吧。”

　　于丹青眼角一跳，油盐不进的老顽固！

　　手掌捏着袖口，细细捏褶一会儿，无奈笑道，“我倒是想这样，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已经创立了北境天堂，投入了那么大一笔钱，断无半途而废的可能。我今日，是带着诚意来，希望能跟扎尔首领这位部落大哥谈妥合作。若是你实在没有兴趣，也罢，我只好另寻他人。我相信，九大部落，九位首领，总有雄心壮志之人。届时，草原格局，又将如何……”

　　她突然住了嘴，摇头轻笑，起身道，“扎尔首领，这协议，你随意处置了吧，我们这还有八份。”朝他略一点头，道，“告辞。”

　　阿梅四人随之起身，一脸淡漠的站在于丹青身后。

　　扎尔图眼皮一闪，微眯着狭长的眸子看她。

　　她的话，是威胁，却也是事实。

　　其他五部不说，巴木部落、帕尔部落、赛维部落，这三部落，毫无悬念，肯定会接受她的橄榄枝。

　　照北境天堂如今的强劲势头，楚云逸又在大力修路，北境，乃至草原，都会越来越好。按照协议里的合作方案，北境天堂会在草原大肆开发观光游玩项目，凭于丹青的运作手腕，楚云逸不把钱当钱的砸钱法，以及北境官府的全力支持，这些项目，定会大火。和北境天堂绑在一起，便是搭上了这趟发展之风。

　　草原九部，已经洗牌一次。这份协议，便是对草原九部的重新洗牌。谁和她签下这协议，谁便被划入北境官方，谁便能最大限度享受这轮发展带来的利益和荣耀。

　　协议里言明，合伙人务必说服其他部落，全力支持北境天堂的经营活动。

　　于丹青和楚云逸夫妻一体，支持北境天堂就是支持楚云逸，反对它就是反对楚云逸，凭着楚云逸的铁血手腕，谁若是屡劝不服，下场只有一个，死。死后换上他的人，对他绝对服从。

　　他恍然，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极端之路。一条，名利双收，但会背上对兄弟不情不义之名；另一条，绝境死路，但能落得一个重情重义的硬汉称呼。

　　于丹青已经走出椅子，伸手将椅子推回桌下，抬脚往门口走去。

　　“下官送送您。”扎尔图回神，忙起身说道。

　　于丹青侧身，朝他一抬手，微笑道，“不必了。扎尔首领好好用餐吧。”

　　说罢，领着阿梅四人出了饭厅，被外间的下人领着往外出。

　　一、二、三、四、五、六——

　　于丹青心中默数到六，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唇角微微弯起，不再默数，面色浅淡的走着。

　　扎尔图能做先前那九部首领的大哥，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根据她对他仅有的两次见面，也能看出，他是个善于审时度势之人，受得住辱，装得了傻，忍得下气。她拟的协议，于他来讲，绝对是利大于弊。

　　他不会，让它从眼前溜走。

　　拐过一道门，便听身后的脚步声急促了一些。

　　阿梅扶着于丹青，偏头看着她，眼带询问。

　　于丹青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阿梅的手背。

　　“娘娘请留步！”

　　转瞬，身后响起扎尔图沉稳的呼声。

　　于丹青停下脚步，唇角扬着淡淡的笑意，转身看向他，客气说道，“扎尔首领不必相送，本宫随下人出府便是。”

　　扎尔图短促的笑了一下，道，“娘娘远道而来，下官怎能如此失礼。”说着，已经大步走到了她身旁，领着她继续往外走。

　　于丹青笑笑，“那便有劳扎尔首领。”

　　扎尔图颔首，“娘娘客气，下官应该的。”

　　二人不再言语，沉默的往府门口走。

　　扎尔府不算大，没多会儿就走到了府门，于丹青在门口跟他告辞，然后走到白马前，抓着马鞍，准备上马。

　　扎尔图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忙道，“娘娘，合作协议一事……”

　　于丹青闻言，侧身看他，眉目间浅淡一片。

　　扎尔图突地有些脸红，轻咳一声，道，“方才娘娘在旁，下官又想着王爷辛苦了，心忧王爷，没能细看。回头，下官好好看看，最迟后日午后，便去王府给您答复，您看如何？”

　　于丹青轻轻笑了笑，一脸为难，“抱歉，恐怕不行。本宫是个急性子，想到什么便想立马付诸行动。况且，我瞧着，扎尔首领对这项目不是很感兴趣，对银钱这等身外之物也不甚在意，恐怕，你不是我想要的合作伙伴。”

　　扎尔图噎了噎，一时无言。

　　心中对她颇为气恼，小女人心思，阴晴不定，瑕疵必报，嘴上吃不得半点亏，有求于他却不知道给他一大老爷们留点面子……

　　正当他憋闷间，却见于丹青双臂一使力，利落的踩着马蹬翻上了马背，转眼间已经抓着缰绳坐好。

　　阿梅四人见状，也各自上马，准备出发。

　　扎尔图，“……”

　　这人，真要走了？

　　忙一把抓住她马头上的缰绳，寒碜笑道，“娘娘，这，下官虽然看得不是很明白，但娘娘将北境天堂经营得风生水起，定是有相当的经商才智，您说是好项目，定然就是好项目。不若，您，简单的给下官提点几句，下官也好早些明白，尽快将此事落实了。”

　　于丹青忍住心中狂笑的冲动，目光深幽的俯视着这个高大魁梧的粗犷中年大叔，将他脸上的后悔和气恼尽收眼底。

　　此局，她占有极大的谈判优势，他却非要跟她拿乔，这不是自找罪受是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协议，除了他，她还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就算现在他不追出来找她，过不了几日，她也会请他去王府坐坐，直到将这事办妥了。

　　思及此，于丹青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扎尔图颔首，讪讪的笑着松开了缰绳，双手放在身侧，点了点头。

　　于丹青道，“北境天堂已经日渐成熟，谁签了这协议，谁就成了它的合伙人，赚钱，是毋庸置疑的。我此时将它分权给部落，不是做慈善，更不是钱多了没花销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如协议里注明的那样，合伙人务必做到，配合北境天堂的各项决策，尽快在草原九部开展相应的活动，保障活动的顺利进行，否则，视为违约，须承担相应责任。”

　　扎尔图微微颔首，垂下了眼帘，“原来是这样。”

　　于丹青点头，又道，“作为商人，我信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钱万万不能，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好办事，并以此作为我将北境天堂做大做强的动力。作为北境王妃，我希望北境能够吸引更多的外来人员，能够更加繁荣昌盛，北境的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更加优质、更加美好的生活，这也是我和王爷对北境的责任和义务。”

　　伸出莹白的小手，散漫的梳理着白马柔亮的鬃毛，温柔笑道，“王爷来北境，并非他所要求，而是受父皇之命，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找事干，他来这里，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将北境治理好，力求让北境子民过上好日子，并无其他想法。他常说一个词，‘因地制宜’。我的理解是，北境草原的特性，注定了需有部落的存在，所以，他才会一直对部落之事疏于管理，将全部责任推到了各位首领头上，自己趁机偷懒。”

　　说着，似陷入了回忆，甜宠一笑，“那人也真是太懒了，这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说来草原看看。那日烤羊开业，来了一趟，也只是呆在屋里吃了个饭，便嚷着回城，都不说去部落坐坐，哎。”

　　扎尔图垂着眼帘听她说完，等了一会儿，再没见她说话，才抬起眼皮，对着她那一脸的甜笑，淡笑道，“有娘娘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下官就是一俗人，有银子不赚不是我的作风。何况，娘娘的方案，能给草原各部带来好处，下官相信，其他首领定然也会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这协议，下官立马签了。”

　　于丹青敛住笑意，讶异的挑了挑眉，“扎尔首领不再看看协议？”

　　扎尔图爽朗笑道，“不用。娘娘不差钱，总不会坑了下官。”

　　于丹青，“……”

　　轻咳两下，凉凉说道，“扎尔首领有所不知，本宫一直觉得最差的就是钱，不然也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想方设法赚钱了。你不知道，本宫就为做那牛肉干，吃了将近一头牛，吃得我现在看到牛肉就反胃，要不差钱，我至于那么拼？”

　　扎尔图仰头大笑，狭长的眸子笑成了一条线，笑罢，才道，“您这么一说，下官就更加放心了，跟着娘娘干，下官想不发财都难！”说着，朝她伸手示意，笑问，“娘娘，请您移驾，我们进屋签署协议？”

　　于丹青笑笑，略一点头，翻身下马，道，“饭厅就不进去了，那一大盆焖牛肉，委实……”呵呵两声，又道，“请扎尔首领把笔墨送到厅堂，我们在厅堂签署就行。”

　　扎尔图再次大笑，迭声说着，“好好好，就依娘娘所言。”

　　于丹青抿唇轻笑，领着阿梅四人随他进了厅堂。

　　来到厅堂，扎尔图吩咐下人去书房取来文房四宝，又从怀里出去那份协议放在于丹青面前，阿梅从怀里再取了一份协议，一并放到于丹青面前。

　　扎尔图和于丹青说了几句话，便见下人用托盘端着笔墨纸砚来到跟前。

　　扎尔图一边和于丹青说着合作上的事，一边亲手研墨，姿态随意又自然。

　　于丹青含笑看着他研墨的动作，偶尔应他一声，把两份协议都翻到最后一页，用纸镇镇住。

　　不多时，墨汁研磨好，扎尔图放下墨块，将狼毫双手呈给于丹青，“娘娘，请。”

　　于丹青颔首，接过狼毫，蘸好墨汁，在甲方签名处工工整整写下‘于丹青’三字，然后落下日期。

　　两份签完，再将协议推到扎尔图面前，将狼毫递给他，“扎尔首领，请。”

　　扎尔图看着她的动作，大气，干练，丝毫不见传闻中京城贵女的柔弱婉约，不由一愣，随即又摇头轻笑，从他第一次在城门外见她，便知她跟寻常女子不同。

　　那时，面对他和巴木勒、坦格木三人举刀相向，她只是神色浅淡的退到楚云逸身后，站在那两名侍卫的保护圈里，淡淡的看着他们攻向楚云逸。那日舞女行刺也是如此，她分明吓得脸都白了，却能跟那沈轩说笑。加上，纵观她在北境天堂干的事……这个女子，怎会跟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一样？

　　扎尔图接过狼毫，利落的落下自己大名和日期，待墨迹晾干，递了一份给于丹青，笑说，“娘娘，下官便等着娘娘领着我们吃肉。”

　　于丹青将协议转手递给阿梅，笑道，“扎尔首领说得本宫倍感压力。北境天堂，从此也有你的一份，要想吃肉，还需我们共同努力。”

　　扎尔图朗声大笑，站起身来，朝她伸手，“合作愉快。”

　　额？

　　还要跟她来个握手礼？

　　于丹青眉梢一挑，看着他那一身的游牧装束，突然有种回到了现代的感觉，忙咽了下口水，停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定了定神，起身，落落大方朝他伸出右手，微笑道，“合作愉快。”

　　阿梅在旁边看得瞪直了眼，直到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了，还上下抖了两下，她也没能开口阻止。

　　于丹青和扎尔图同时松开手，她道，“明日午后，便会有人来与你接洽。”朝他略一点头，“本宫先行告辞。”

　　扎尔图笑着应是，将他们送出了府门，看着于丹青五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了，他才轻叹一声，转身进府，吩咐管家，安排人通知其他部落首领，来府上一聚。

　　于丹青一行，刚离开扎尔图府邸，阿梅便打马靠近她，小声问，“娘娘，您身体可有不适？”

　　于丹青失笑，端坐在马背上，偏头对她一笑，“放心，我最怕死了，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阿梅皱眉，“那您还敢在那吃喝？”

　　于丹青呵呵笑，“知道到扎尔部落正好赶上饭点，要跟人谈合作，总得拿出诚意来，要是连人家的饭都不敢吃，还怎么谈诚意。我早上出发前就服了赵神医给的万清丸，迷香毒药，什么都奈何不了我。”

　　阿梅，“……”

　　她都能想到的事，娘娘怎会想不到？

　　真是枉担心了。

　　于丹青回头看着前方稀稀疏疏的帐篷，又道，“那扎尔图，也不像如此莽撞之人。在他眼里，我的命，哪有他的命值钱。他不会给我下毒，等着你们或是王爷杀了他。”

　　阿梅面露鄙夷，“他那命，哪能跟您的命相比。”

　　于丹青笑笑，没言声。

　　扎尔图的心理，阿梅兴许很难理解。

　　阿梅当久了奴婢，无论再怎样傲气，见识有多广，骨子里总归存有几丝奴性。那扎尔图则不同，他自幼是扎尔部落的嫡长孙嫡长子，是被当成部落首领在培养的，他自然认为他的命高贵无比，岂是她一个女子能相提并论的。

　　于丹青一夹马腹，身下白马便疾驰而出。

　　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北境王府奔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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