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深夜求见
楚云逸回到于丹青厢房,于丹青还在昏睡中,即便睡着,那秀气的眉毛也是紧紧蹙起。楚云逸不由皱了皱眉,询问了莫澜几句,便将他们都打发到了屋外,然后伸出手,温厚指腹轻柔的抚平了她眉间的皱褶,手指滑下,缓慢抚过那苍白细腻的脸蛋,在那破败不堪的唇瓣旁生生停住,眼中闪过一道冷芒,看她半晌,和衣躺到床上,长臂搭在她腰上,闭上了眼。
约莫一刻钟之后,突然响起敲门声。
楚云逸张开眼,眸色清明,打量了于丹青一番,起身,坐在床沿问道,“何事?”
“启禀王爷,坦格木次子坦格西尤求见,说他知道蝎王的下落。”门外传来贺将军沉稳的声音。
楚云逸眸色微动,沉吟片刻,道,“让他在庭院候着,本王稍后就去。”
“是。”贺将军应声,离开了。
楚云逸将莫澜等人唤回房间,尔后,去往庭院。
在门窗紧闭的厢房里呆了一会儿,乍然来到室外,草原夜间的干冷便凸显出来,即使没有风丝,呼吸间带入的冷空气也足够让人心肺一凛,其间还夹裹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烤蛇味,烟灰气儿,这滋味,着实不妙。
楚云逸剑眉轻皱一下,走下台阶,来到庭院。
庭院中,一名十**岁的男子面朝台阶,安静的站在那里,贺将军等十余人抱剑杵在周围。众人见到楚云逸下来,立马抱拳行礼。
楚云逸略一点头,清冷的目光落在那在年轻男子身上。此人面容不似寻常草原男人那般红黑粗犷,他肤白细嫩,身材劲瘦,细长的眸子透着缕缕精光,年纪虽小,却自有一派沉稳睿智之姿。
此人便是坦格木次子坦格西尤,也是风影提供信息里所说的坦格部落诸葛亮,近两年,坦格木的诸多决策都是出自这个男子之口。
“下官坦格西尤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视线里的男子恭敬的朝他跪下,双手伏地,叩行大礼,声音平静清冽,不卑不亢。
楚云逸收回思绪,轻启薄唇,“平身。”
坦格西尤谢恩起身,复又跪下,额头触地,恭声道,“王爷,下官深夜求见,是为孽妹和家父赎罪而来,为对北境有大恩的娘娘而来,也是为三千坦格部落勇士而来。多谢王爷给下官这个机会。”
楚云逸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勾出几许嘲讽,负手身后,淡淡道,“是吗?”
他的语态太过平淡,与传闻里他对于丹青疼宠无限有些不符,坦格西尤不禁眯了眯眼,掌心溢出一层薄汗,定了定神,抬头,满脸的自责和忏悔,“回王爷,是的,下官句句属实。”
略一停顿,又道,“下官奉家父之命去迎客居右侧拦截行人,下官不知所为何事,一直安静的守在那边。后来,贺将军和许将军率队从眼前经过,下官才有所惊觉,恐怕家父让下官拦截的并非普通行人。许将军告知,家父对娘娘和昌盛贵客起了歹心,他奉命来清剿逆贼。下官始终不信。谁知,方才章将军又来,说王爷下令,格杀勿论,下官这才有些信了,匆忙赶去现场,一看,朝廷驻军正和部落人抵死厮杀,还有遍地的凤火蝎。”
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道,“前些日子,下官偶见孽妹房中摆了一只凤火蝎,下官询问,她说那是一只死蝎子,她准备用来熬制美容汤药的,下官不疑有他,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今日方知,那蝎子兴许便是沉睡中的蝎王。家父性子直鲁,对王爷有些误会,孽妹一向又对家父愚孝……”摇了摇头,“或许这才有了今日这出大逆不道之举,家父和孽妹,也算罪有应得。”
楚云逸看着他的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开口,“原来如此。那满地蛇尸,又是怎么回事?”
坦格西尤颔首,坦然与他对视,眉目间有些犹疑,“蛇尸,下官也不知,蛇尸数量庞大,遍地都是,放蛇之人显然是早有预谋。兴许,有人妄图挑起坦格部落和官府的矛盾,或者挑起我大永朝与昌盛朝的矛盾。此人,用心险恶,其心可诛。家父说,他怀疑贼人就在昌盛将士中,这才不得已朝昌盛将士出手。”轻舒一口气,叹道,“还好,娘娘和昌盛太子并无大碍,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昌盛太子是我北境的贵客,家父对昌盛太子并无恶意,该是因为太子护着王妃,家父才误伤了太子。”
楚云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坦格西尤打量着他的神情,手心汗液更多。
楚云逸面无表情,眉眼间俱是清冷疏离,这般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真正是不怒自威。
坦格西尤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少年郎,也一直呆在北境这方寸之地,平素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赵知府和贺将军了,何曾与身处京城权利中心的权贵接触过?
在楚云逸浅淡又似乎了然的眼神里,坦格西尤终究没能扛住,眼皮突地连跳几下,垂下了眼帘,朝他磕了个头,平复了一下心绪,才抬头望着他,道,“王爷爱民如子,坦格部落是北境的一份子,部落人亦是您的子民,如此这般,实乃煮豆燃豆箕。下官斗胆,恳请王爷收回成命,放坦格部落一条生路,下官替所有部落人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楚云逸不置一词,神色淡漠的看着他。
熟悉楚云逸的人,定能从他眼里看出些许极力遏制的不耐和杀气。
然,坦格西尤对他并不熟悉,仍双手紧贴在地上,强作镇定的和他对视。
他手上有筹码,不怕楚云逸不答应他。楚云逸能为于丹青动用军队,置数千驻军和部落人生死于不顾,他相信,为了让于丹青免被蝎王夺命,楚云逸也能放过他坦格部落勇士。何况,楚云逸来北境之后的所作所为,不难看出他的确是个心系北境黎明的一方长官,自己现在给他一个台阶下,既能救于丹青,又能救数千北境人,他定会欣然接受。
对,就是这样!他是为楚云逸好,楚云逸没有理由拒绝他!
坦格西尤心中如是告诉自己,眼神骤然坚定,连那劲瘦的背脊也挺直许多。
楚云逸眸底闪过一丝讥诮,转瞬即逝,仿佛不曾出现过,就那么淡漠的俯视着半丈开外跪着的这个少年。
庭院安静下来,数里之外的铁器碰击声隐约可闻,血腥味愈发明显浓郁。
双方僵持许久,终是坦格西尤先败下阵来,低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细长的眸子微微一眯,苦笑道,“王爷,那些凤火蝎前进的方向似乎就是这里,下官猜想,那蝎王必定也是在此,兴许就藏在府中某个角落。还望王爷派人严加搜寻,一则保证王爷和娘娘的安全,二则减轻孽妹罪孽。”
楚云逸点了点头,“说完了?”
他的声音分明清淡至极,坦格西尤却听得渗出一身冷汗,十指用力抠了抠青石地面,瞟了眼他和楚云逸之间的距离,静默少顷,点头道,“说完了。”
话落,人已冲向楚云逸身前,一手抓向他肩膀,一手紧握成拳,猛地朝他命门砸去。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贺将军等人刚反应过来,便见楚云逸稳稳的站在坦格西尤身后,右手从空中缓慢收回,坦格西尤头顶崩裂,迸出一些红白之物,身子晃了晃,然后直直栽倒在地,与青石砖面碰撞出沉闷的“嘭”声,尔后,再无半点动静。
“王爷!”贺将军瞪眼,微怔,急忙举着剑冲到楚云逸身边,其他人也提剑冲了过来,护在楚云逸身边。
贺将军看到坦格西尤攥的死紧的右拳,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又惊又怒,呼了口气,自责道,“王爷,末将……”
楚云逸抬手打断了他,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声吩咐,“拖出去。”
他对这贺彬挺失望的。
贺将军显然也感觉到了楚云逸对他的失望,点了点头,朝其他人一挥手,两名士兵弯腰抬起坦格西尤的尸体,和另外的十余名将士一起出了庭院。
人都走尽后,贺将军立马双膝跪下,朝楚云逸一抱拳,沉声道,“王爷,末将知罪!请王爷降罪!”
楚云逸垂目看他,也顺带扫了眼坦格西尤留下的污秽物,淡淡问道,“贺将军何罪之有?”
贺将军老年微红,好半晌后,才道,“末将今日,罪行有三。一罪为渎职,末将对部下疏于管教,以至于,草原漫天烟火,许副将却不知派兵查探救援。二罪为抗命不遵,坦格部落今日所为,实在当诛,王爷已经下令格杀勿论,末将却将坦格西尤带来此处。三罪为——”顿了顿,用力一低头,汗颜道,“末将竟然听信了坦格西尤之言,给了他偷袭王爷的可乘之机。”
楚云逸眼里浮现一丝满意之色,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贺将军身为驻守一方边境的大将军,肩负重任,理当比常人更为审慎。回去后,应当知晓该怎么做。”
贺将军颔首,“末将会加强草原各部驻军的安全意识。”顿了顿,道,“至于,许恒远,还请王爷示下!”
许恒远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部下,那人虽然憨厚了些,甚至有些愚钝,但是,对朝廷可是实打实的忠心,带兵也有一套,若是因为此事失了……
“许副将是你的部下,该如何处置,自然该你做主。”楚云逸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贺将军的思绪,也浇灭了他心中仅存的侥幸。
王爷这般,是要他严加处置啊,借他之手,为王妃出气。
话说回来,也是那许恒远犯傻!若是他发现不对劲,立马率兵前来,兴许事情不会演变至此,王妃也不会重伤昏迷,王爷的怒火也不会这么大,一切,都还有转机。
思及此,贺将军皱了皱眉,朝楚云逸抱拳道,“是,末将遵命!”
楚云逸点点头,放他回了前线,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带着腥甜之味的清凉空气,转身回了厢房。
楚云逸躺在于丹青身边,半阖着眼,了无睡意,留意着四周动静。
房中静悄悄的,除了于丹青轻浅的呼吸声,便是两人平缓均匀的心跳声,跟远处充满殊死相搏杀喊声的热血喧嚣,仿若两个迥异的世界。
对于这场战役,他并不担心。
坦格木父子三人已死,部落人群龙无首,加之众人本就心绪浮躁,这样的一支队伍就跟一盘散沙没有两样,让他们以不足三千之力,应对朝廷八千驻军,吃败仗,已是必然。
抬手捏了捏眉心,脸上闪过一丝迷惘,随即抿紧嘴摇了摇头,满目坚定。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煮豆燃豆箕又如何,自相残杀又如何?
那些人既然选择了随坦格木走上这条不归路,便该知晓其中利害,亦该承担相应后果。
无规矩,不成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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