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青轻轻笑笑，没有言声，

　　楚云逸紧了紧下颌，又道，“瑞王说，下个月楚涵玥要去净凡寺住段时日，至于期限，并未提及。看瑞王的姿态，该是已经舍弃了楚涵玥。”

　　于丹青微怔，静默少顷，突然一笑，笑容有些凄凉，“如此说来，我爹对我，真是很好了。”

　　楚云逸放下梳子，把于丹青拥进了怀里，道，“于丹青，你不必觉得不忍，凡事种因才得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楚涵玥三番两次设计陷害于你，她早该想到有此后果。瑞王明知，他在舍弃楚涵玥的同时，也会得罪楚云哲，可他仍然那么做了，这说明他定是多方权衡了利弊，经过深思熟悉之后作出的决议。”他顿了顿，又道，“此事，应当不是瑞王的主意。近两年，瑞王府的决议，大多来自于楚赫。楚赫此人，精明睿智，深谋远虑，比之瑞王，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丹青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扶着梳妆台边沿站着，神色复杂的望着楚云逸，“其实，我挺讨厌楚涵玥的，热别是庆功宴那日，连片了她的心都有。她喜欢你，原本没有错，偶尔耍耍小女孩脾气也能理解。不知是对你执念太深，还是过于骄纵任性，”她摇了摇头，“她太偏激了，她的内心怨念太深。若是她真成了二皇子侧妃，与楚云哲近地勾结，或许会惹出更大的祸端。瑞王府这么做，倒不失为保全楚涵玥和整个瑞王府的一条途径。”

　　于丹青笑了笑，“瑞王府这样做，对大家都好。只是，楚云哲估计郁悒了，突然飞来一只大肥鸭，刚煮熟，结果又飞了。不曾得到，不觉如何，意外之喜，得而复失，那才挠心。”

　　“你能想明白就行。”

　　于丹青扯了扯唇角，“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过就是为了各自的私欲，不停的设计、争夺、伤害、取舍，再设计……周而复始，循环不止。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永远得不到满足，这些龌龊事也就不可能停歇。”她叹了口气，坐回到凳子上，对他道，“楚云逸，你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宫了。”

　　楚云逸拧眉看她，“于丹青？”

　　于丹青笑笑，“没事，我就是想静静。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有些累。再说了，因为于锦华的事，于府如今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我爹让我想想办法，我一直还没倒下空来。”

　　楚云逸点点头，认真嘱咐，“于丹青，你有什么疑虑，尽管告诉为夫，别再自己憋在心里了。记住了吗？”

　　“嗯。”

　　楚云逸亲了亲她额头，又看了她一眼，道，“我明日再来看你。”话落，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于丹青双掌捂脸，撑在梳妆台上低声嗤笑，“人性，呵呵。”

　　*

　　傍晚，于丹青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于文正进了院门，打望了她一眼，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青姐儿！”

　　于丹青回头看他，笑了笑，忙小跑到他跟前，“爹爹。”

　　于文正点点头，又近距离的打量了她一会，问道，“我刚刚回府，听说三皇子今日来过了？”

　　于丹青颔首，“是的，他来跟我说了楚涵玥之事。”

　　“既然他跟你说了，为父便不再多言。”于文正双手背在身后，道，“青姐儿，有件事，为父想跟你说一声。”

　　“爹爹请说。”于丹青微笑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道，“你也知道，昨日早朝，三皇子并未去。而今日早朝，额角就顶了那么一个伤口。我刚与几位同僚小聚，大家提谈了几句，三皇子从未缺过早朝，脸上更未见过伤口。他们看向为父的眼神，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他打量着于丹青的神色，见她眼皮跳了几次，又道，“青姐儿啊，有些话不中听，为父还是得跟你说说。你身为三皇子的女人，理应多方为他考虑。你们感情深厚，如胶似漆很正常，可不能因此误了他的政事。且，三皇子身份贵重，他再如何宠你，你自己也该把握一个度，切莫犯了天家大怒。男人的颜面，何等重要。一次两次，他或许会纵着你，次数多了，难免会心生厌烦。”

　　于丹青早已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一张粉白小脸憋得通红。她真是……比窦娥还冤！偏偏这事，她还不敢怒不敢言。

　　于文正一脸郁郁，她自己干的好事，现在还知道不好意思，也不想想，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跟自己女儿说这些话，他是何心情。

　　儿子没个像样的，嫡长女整日给他丢脸，嫡次女又是这么个性子，老是让他在冰与火之间来回穿梭，他在同僚面前已经快抬不起头了。

　　他跟其他人一样，十分好奇她为何会打三皇子，可他实在不敢问……别人不知道她已经是三皇子的女人了，他是知道的，一对年轻男女初尝情滋味，本该是最浓情蜜意的时期，男子却被女子打成了这副模样，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是有多不和谐……

　　于文正捏了捏眉间，看向于丹青眼神满是纠结。

　　片刻之后，见她一直一副低头乖顺的模样，他又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青姐儿啊，有些话原本该你娘跟你说，可你娘走得早，好些道理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夫妻相处啊，女子需要多体谅男子，别逼得太紧，也别凉得太过。两人多磨合磨合，自然就和谐了，切莫动粗。”

　　话一落地，于丹青的脖子立马红透。她不确定，她爹这话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他说的磨合，与她想的磨合，是不是一回事……

　　她捏紧了掌心，难道她爹以为，她是因为两人床上不和谐才打的他？！噢，天！她的内心几欲崩溃，尼玛还有没有长辈的样子了！也不怕她羞愤自杀！

　　少顷，于丹青轻轻呼了一口气，才对着地面闷声应道，“是，爹爹。”

　　于文正拍拍她肩膀，却发现她肩膀很是僵硬，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青姐儿啊，你记住，人言可畏，特别是事关天家，更是出不得丝毫差错。”

　　于丹青点头，“是，多谢爹爹教诲。”

　　于文正又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踏着方步大步离去。

　　“啊！”于丹青终于抬起了头，双手使劲揪扯头顶上的头发，朝着天空无声干嚎，欲哭无泪，“楚！云！逸！”

　　*

　　彼时，正在红袖院和楚云韬、沈轩二人议事的楚云逸，突然打了个喷嚏。

　　“唷，三皇兄，三皇嫂想你了！”楚云韬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唰的一下打开玉扇一下一下摇着，风流倜傥的朝他笑。

　　沈轩咧嘴，“义妹定是知道你在红袖院，没准儿一会就杀奔过来了。”

　　楚云逸捏了捏鼻尖，无言的看着他们。

　　楚云韬翘了翘二郎腿，瞄着楚云逸额角上的结疤，啧啧两声，“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肯定是三皇嫂知道你经常来红袖院，给打的。还有以前的牙印，肯定也是如此由来。三皇嫂实在不负众望，随着你俩感情的升温，她这手法也升了级。”他呵呵两声，“我很期待，她下次会怎么收拾你。”说罢，幸灾乐祸的跟沈轩对视一眼，两人哈哈直笑。

　　楚云逸嗤笑一声，闲适的端着茶盏喝茶。

　　*

　　次日上午，于丹青正在花厅和吴婆子商议招收学徒的事情，白芷进来禀报，“小姐，老爷请您去一趟前院厅堂，说是瑞王妃想见您。”

　　瑞王妃？于丹青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看向白芷，“你说瑞王妃想见我？可有说是什么事？”

　　白芷颔首，“是的，瑞王妃想见您。没说因为何事。”

　　于丹青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点了几下，吩咐吴婆子，“你下去吧。”然后冷笑一声，利落的站了起来，“走，别让瑞王妃久等了。”

　　阿梅和白芷对视一眼，跟在于丹青身后往前院走去。

　　“小姐，奴婢恐怕，瑞王妃来者不善。”阿梅小声提醒。

　　于丹青轻笑，“善者不来，来者自然不善。管她有什么意图，去看看自然就知道了。总归，她找上门来，定是她比我们着急，我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阿梅颔首，不再言语。

　　于丹青走进厅堂时，一眼就看见了与于文正平起平坐的瑞王妃——满头银发，双眼浮肿，面容憔悴至极。于丹青下颌抖了抖，她见过几次瑞王妃，每次都是高贵优雅的，何曾落魄至此。

　　她快速扫了一眼厅堂，里头没有一个下人，忙转头对阿梅二人摇摇头，那二人便退了出去，顺带把大门关上了。

　　“安永见过瑞王妃。”于丹青上前，给瑞王妃恭敬的行了礼，又跟于文正和赵夫人见了礼，然后在下首坐着。

　　于文正看了眼于丹青，见她一袭浅碧色纱裙，略施薄粉，发髻上只斜插了一支垂珠银钗，这身装束实在普通至极。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且不说瑞王妃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装扮在阵势上就先落了下乘，单凭瑞王妃的身份，她这妆扮也是极为失礼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于丹青冲他微微一笑。

　　于文正眼皮抬了抬，对瑞王妃笑道，“瑞王妃，您不是说有事与青姐儿商量吗，这不，青姐儿来了，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青姐儿能办到的，定然不敢有半点推辞。”

　　瑞王妃看向于丹青，视线在她眉眼间多停留了几瞬，笑道，“安永生得真正是标志，实在不负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你的才华和心地也是极好的，你不知道，你当初在皇宫救了安然，她整日里在本宫耳旁念叨你多好多好，说你是她最好的姐妹，比府里的姊妹还要亲近。”

　　于丹青微微敛眉，温婉的笑着，“多谢瑞王妃夸奖，安永如今蒲柳之姿，实在当不得瑞王妃如此夸奖。当初救安然郡主，安永真是……实在汗颜，人没救成，反倒等着别人来救。说起来，安永和郡主能够得救，还多亏了大家的帮忙呢。”

　　于文正喝了口茶，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俩。

　　瑞王妃神色淡了下来，叹道，“是啊，当一个人陷入了困境，仅凭自己之力无法走出困境的话，的确需要他人出手相助，否则……”她浮肿的眼泡又红了起来，用绣帕蘸了蘸眼角，哽咽着道，“当初若非你及时出手，缓住了玥儿，她也等不到三皇子的相救。安永虽然不是救她上岸的人，却实实在在是她的恩人。玥儿那孩子，实在糊涂……”

　　她泪眼婆娑的看了眼于丹青，于丹青尴尬的冲她笑笑，没有接话。

　　瑞王妃似乎也不需要别人接话，她摇摇头，又开始了述说，“她从小便倾慕三皇子，对三皇子极为关注，不知怎的，就发现了三皇子对你的情意，她就犯了糊涂，在瑞王府和宫宴上竟然那般为难你，当日晚上，我和王爷便狠狠的教育了她。哎，说起来，也是我没管教好她，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实在忘恩负义。那孩子，就是傻，一根筋，但是她没有坏心眼的，就是太傻了，知道三皇子确实心中无她，不知怎的竟然跟二皇子有了……”瑞王妃已经泣不成声，紧紧攥着绣帕捂住嘴。

　　于丹青静静的听着，不明白瑞王妃今日要闹哪出。

　　赵夫人站了起来，走到瑞王妃身边轻轻拍着她肩膀，小声宽慰，“瑞王妃歇会儿吧，先喝口茶。”她把瑞王妃的茶盏递到了她手里。

　　瑞王妃点点头，喝了几口，然后颤抖着手放下茶盏，道，“要不我怎么说玥儿傻呢。她都有二皇子的骨肉了，心中还放不下三皇子，忧思成疾，连那孩儿都没能保住。”她看向赵夫人，“于夫人，你也是母亲，你该知道，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儿该是多痛苦，那是从身上硬生生掉下来一块肉啊，是娘亲的心头肉啊……”

　　赵夫人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瑞王妃又对于丹青道，“她哭了一日，眼睛都快哭瞎了，总念叨着三皇子不要她，孩儿也没了，她好没用，她不想活了，她没脸活在人世了……她总想着寻短见，若非我让人时时刻刻守着她，她早就不在了……她这次小产伤了根本，以后不可能有孕了，王爷还说她丢了瑞王府的脸，这简直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啊……昨日夜里，王爷命人悄无声息的把她送出了城，凌晨才告诉了我，那时候玥儿都快到江城的庄上了……”她紧紧捂着心口，哭得快喘不过气来，“她才小产，身体还很虚弱，怎么能够这样长途颠簸……庄上日子清苦，她过去了可怎么活……她本就没了活下去的心思，到了那边，没人盯着……王爷这是要送她去死啊……”

　　于丹青和于文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于丹青捏了捏衣袖袖口，轻声劝道，“王妃多虑了，瑞王一向心疼郡主，怎么会舍得让她受苦。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瑞王妃摇头，指了指自己的一头白发，“不怕安永笑话，我这头发就是一夜之间变白的。你现在还小，还没有为人母，不能体会我的心情，你不知道，看着玥儿受这种罪，我的心好像被人拿钻子钻一样，疼得紧啊。我巴不得我能替她受了，我宁愿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承受，只要她能好好的，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于丹青点点头，“瑞王妃是位好母亲，安永十分敬佩。”

　　瑞王妃双手紧紧抓住扶手，朝于丹青方向倾着身子，殷切的望着她，“安永，我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我，帮帮我，救救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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