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放了他
沈嬛吓了一跳,黑白分明的大眼盛满担忧,犹豫了几次,终是没忍住问道,“我,又帮倒忙了?”
老者朗笑几声,恣意极了,“王妃不必愤怒,唐少夫人也是好意,不是吗?只要你同意我帮你重现前世,看看还有哪些恶人等着谋害你,我便告诉你们皇后娘娘的把柄。如此百益而无一害,稳赚不赔的交易,何乐而不为?”
于丹青心头凉了半截,沈嬛果真把信上内容全部告诉智源了!
她突然有些明白,唐若男刚走那几日,唐夫人为何那样对待沈嬛。
若沈嬛是个东西,她一定马上把它丢出窗户,再也不要看见!
可惜,她不是个东西。
于丹青深吸一口气,把信塞进沈嬛手里,克制着道,“表姐之死,至今没有查出真凶,可以预见,就是一桩无头惨案,怎会跟母后扯上关系。你可别被人利用了,惹祸上身!”
“可是——”沈嬛皱着眉毛说了两个字,便一脸顿悟,青白着脸硬生生住了口,愤怒的瞪着金丝网里的老者。
好半晌后,她突然放开于丹青,俯身冲老者喝道,“是你!说!你造谣撞骗把我义妹引来这里到底有何目的?!”
于丹青抬手揉了揉额角,拉回沈嬛,打量着她的怒气腾腾的脸色,问道,“你刚刚喝茶了?可有不舒服之处?”
“喝了。”沈嬛绷着脸感受了一会儿,道,“除了气得头疼,没别的感觉。”
于丹青点点头,“你先来还是他先来?”
“他先。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了。”沈嬛说完,明白了于丹青的意思,接着道,“我一来就顾着跟他说话,说信的事了,没注意他倒茶时有没有动手脚。怎么,他说茶水有问题?”
于丹青点点头,看向老者,清寒的眸子闪着隐忍的杀气。
老者好笑,“王妃为何这般看我?莫非你以为,我如那市井小毛贼般,下点儿谁都能察觉出的面面药?”
下了面面药?
沈嬛倏地竖起了柳眉,“你在我茶里下了面面药?干什么的药?”
老者呵呵低笑,眼睛一直盯着于丹青。
于丹青抿了抿唇角,有些疲乏的对沈嬛道,“他是冲我来的,若真下了药,一会儿自会给你解药。你先出去吧,让他们在附近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屋。”
许是看出于丹青的无奈和气馁,沈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千万小心”之类的话,才走出房间。
于丹青看了看苍穹,本想支开他,转念一想,凭他的耳力,支到门外也能听到屋里对话,于是直接问道,“智源,你是受徐慧之邀,对吗?”
老者笑意渐深,“王妃果然聪慧过人,本座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省事。”
苍穹闻言,低头多看了他两眼。
于丹青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说吧,我来之前,为什么不借故溜走?”
“都是老乡,能在这里相遇也算天大的缘分,何必如此生分?”智源笑道。
苍穹眉峰一皱,侧首看向于丹青,眼露疑惑。
于丹青眼角余光瞥着他,道,“你不必惊讶。我跟他上辈子的确是老乡,你一会儿兴许会听到更多奇葩之事,你得稳住,就当看了场神话闹剧,出了这屋,便全部忘了。”
苍穹突然想到于丹青曾经的一系列怪异举动,脑子一抽,抱拳应道,“主子放心,属下早就知道您另有来历。”
于丹青噎了噎,不禁歪头看他,被他一脸的正经惊得愣了几瞬,忽然噗嗤一笑,自嘲道,“也对,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有我一直自欺欺人。”
苍穹这时也醒豁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闷咳一声,千年不变的冷脸闪过几丝古怪,往后退了几步,道,“属下在这守着。”
于丹青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智源,“你还没回答我。”
智源笑道,“你不必对本座心存偏见,仇恨满满,你是天定凤女,本座自然会听从天命,助你早日凤临天下。先前说你是宫泽昊的命定女子,是因为我当时接到的指令便是如此。”
“那你如今躲在明通殿,又是为何?”于丹青淡笑,言语间莫无讥讽。
智源神色自若的道,“你嘛,从小生活的环境使然,对凤位没有多大追求。北境王呢,因为某些原因,对皇位并不执着。照你二位的态势,怕是世人都忘了你是凤女,你们都还拘在北境不毛之地,岂非浪费天赐美意?本座既然得了天听,岂能不采取些行动,促成天意尽快达成?”
于丹青嗤之以鼻,显然没信他的胡言乱语,“什么行动?”
“我去明通殿,不就是行动?”智源云淡风轻的笑道,“你为何悄然入京?不就是以为我辅佐楚云哲,要对你和北境王不利?你一入京,徐慧、皇后等人岂会容得下你?她们当然会向你下手。你受了伤,受了委屈,北境岂能坐视不理?他见不得你受屈,自然会想到君临天下,方能护住你。如此,本座的天命岂非完成了?”
于丹青没接话,转而问道,“我爹,是你撺掇于素素杀的?”
智源直言不讳,“没错,是我。不过,你不该把我当做杀父仇人,而该视为障碍清除者。”
“怎么讲?”
智源笑笑,“因为你这事,本座可没少耗功力。你可知前世,大永江山最终姓了什么?”
于丹青突地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想到了于府那片规模甚大的地窖,还有于文正对永显帝的不满,对子女的残忍……
“没错,如你所想,姓于。”智源望着她的神情,浅笑道。
“不是楚云哲当了皇帝吗?”于丹青费了好大劲儿才咽下这句话,语气冷硬的问,“我爹?”
“自然。”
“他一介文官,怎么可能?”
智源轻蔑的笑了下,“他是文官不假,可他有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好女儿于锦华,而那时,于锦华是皇帝楚云哲心尖尖上的皇后,帝后情深似眷。后来,楚云哲宠幸其他宫妃多了,你爹便时常给于锦华洗脑,男人靠不住,权利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行,于锦华便怂恿楚云哲立了他这国公爷丞相为摄政王。你爹在朝中本就根基扎实,再一封摄政王,威望愈高。等到于锦华所出的大皇子年满十岁,宫中皇子已有二十余名,于锦华虽稳坐中宫,风光却已大不如前,日渐消沉。”
叹了一声,笑道,“有一日,楚云哲当着她的面大肆夸赞二皇子有他当年之风,于锦华便找来你爹,怒斥楚云哲似乎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你爹当即便道,趁着太子还没立,将皇帝灭了,他这摄政王名正言顺的扶植大皇子为新君。第二天下午,于锦华给楚云哲送了一盏燕窝。次日凌晨,众人才知,在位不足四年的皇帝已于睡梦中悄然驾崩。早朝时,摄政王拿出一道圣旨,让先帝的近伺太监宣读了旨意,大意为,摄政王曾辅佐两代君王,劳苦功高,治国有方,皇帝为天下万民着想,若他在皇子未成年时便不幸驾崩,则禅位于摄政王于文正。”
“荒谬!”苍穹冷哼。
“当然荒谬,谁都知道这是摄政王伪造的圣旨。不过,那又如何?楚氏皇族,除了楚云哲的一群稚子,再无旁人。皇帝一死,谁还管你天下姓楚还是姓于?”智源道。
于丹青竭力遏制住心头的钝痛,冷冷沉沉的问道,“楚云哲的兄弟们呢?他们的儿子呢?宁王瑞王等人呢?还有他们的子孙呢?”
“都死了。”智源轻描淡写道。
于丹青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问,不要问!
但她还是没能控制住,声音微抖的开了口,“怎么死的?”
智源闭上了眼,徐徐说道,“其他兄弟及其子,全部死于楚云逸剑下。宁王,瑞王,熹王,及其子,死于逼宫而入的唐家军刀下。”
于丹青突然感觉呼吸困难,好似被人勒住了脖颈,暗红着双眸死死瞪着智源,好半晌后,才捂着喉咙嗓音暗哑的问,“楚云逸呢?”
她实在不想问的,她害怕再次听见令她心痛的回答,可是她毕竟还有几分理智,这种情况,她不可能不问一问。
智源轻笑一声,睁眼看她,“他没告诉你?”
他真的全都知道!
于丹青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瞪眼盯着智源,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能发出一个音来。
智源了然,“看来,他并未对你隐瞒。”
于丹青深呼吸两次后,勉强挤出几个字,“唐将军呢?”
“唐将军?”智源笑了笑,“碍于某人情面,讨了个从龙之功,到底是一门忠烈,事后从福万全嘴里得知永显帝是被楚云哲害死,没能熬过良心谴责,祖孙三辈人,自刎于府中,唐夫人不堪打击,一抹脖子随之而去。楚云哲顺势收回了唐家军,镇国将军府不复存在。”
于丹青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臀部挨了杖责还隐隐作痛,这般一跌下去疼痛更甚,她皱了皱眉,扶着茶桌道,“唐子谦的孩子呢?”
智源道,“放心,楚云哲没有机会杀唐子谦的孩子。因为,唐子谦一直未婚,哪来孩子。”
也就是说,她大舅一脉绝了后?
脑中一下涌出许多片段,王老太君对她的嬉笑怒骂,唐将军对她比父爱更甚的帮助,唐子谦有什么好玩意儿都记得她一份,唐若男对她的关心,临终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眼泪不期然滚出了眼眶,于丹青死死扣住桌沿。她知道,智源说的某人情面,某人,就是于二小姐。
“怎么,害怕了?害怕旧事重演?”地上传来奚落的男声。
于丹青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双目清透的盯着他,“唐子谦已经成亲了。”
“哈哈。”智源愉悦大笑,丘壑丛生的老脸上闪着些许淫光,“成亲又如何,你没见沈嬛还是个丫头?”
臭不要脸的!
于丹青暗骂一声,淡淡道,“来日方长。你这种孤家寡人,除了左手换右手,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快。”
“哈哈哈!”智源再次大笑,“不跟你个女娃子讨论这些。唐子谦究竟能不能当爹,时间会给你答案。”
于丹青眯了眯眼,打量着智源的神色。
难道唐子谦那方面不行?
细思极恐,她赶忙打住,开口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智源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身体,兴味盎然的笑着说,“第一,是你问,我才说的。第二,这也算是我的天命,激发你的仇恨,早日醒悟,只有登上最高峰,才能保护你所珍视之人。第三,你我今日能够在此相遇,也算冥冥中自有注定,我权当日行一善,成全这份注定。”顿了顿,又道,“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儿,真正能够激起你仇恨之心的,还没开说。”
“不必故弄玄虚,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罢。于二小姐的前世,之于我,无关紧要。”于丹青语调冷淡。
“你错了。那些事,对你万分紧要。”智源笃定道。
“那你说吗?”
智源视线扫过面前丝网,意思不言而喻。
于丹青点点头,“把沈嬛的解药交出来,我就放了你。”
智源轻笑,“先放了我,你回去考虑清楚了,派人去明通殿找楚云哲,我让你亲眼看看于二小姐的前世。相信我,你一定会有无数的新见解。完事后,自会给你解药。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三日内,若无解药,沈嬛必死。”
水盈盈的眸子好似被撒满火种,稍一触碰,便会燎原,于丹青抿紧小嘴看了他一阵,冷声道,“放。”
智源见状,纵声大笑,待苍穹把金丝网解开后,走到于丹青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儿,留下一句“欲知前世你这凤女为何没做皇后,且听下回分解”,便朗笑着扬长而去。
前世凤女?
于丹青怔了怔,倏地转头看他,却见智源拉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可用拦下他?”苍穹收好金丝软网,看着于丹青问道。
于丹青拧着眉头摇了摇头,双手揉着额角,虚脱般低喃,“让他走。”
苍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外出。在门口处,差点跟急冲冲跑进来的沈嬛撞个正着,他连忙旋身避开,不悦的瞥了沈嬛背影一眼,朝婧霜几人走去。
婧霜五人面色冷厉,将笑容张狂的智源团团围住,见到苍穹过来后,五人才缓缓让出一条小道,放智源大笑着离开了。
“娘娘怎么样了?”婧霜寒声问。
苍穹摇了摇头,“让她待会儿。”
房间里,沈嬛焦急的蹲在于丹青面前,晃着她的膝盖低喊,“义妹,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你别吓我啊!”
在她的印象里,于丹青从未如此失魂落魄过。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红了眼圈,自责不已,“对不起义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上他的当来这!”
于丹青缓缓抬眸,神色复杂的看着腿边小心翼翼的女子,还未开口,便见她垂着眼皮说道,“我越来越笨了,只会闯祸连累你们,半点忙帮不上!我今天实在太冲动了!一见能为若男报仇,就跟失了魂儿似的,叫独身前来,就真的连个丫头也没带。要是带了丫头,她一定会看见他在我茶里下毒,我不喝茶,你就不会被他胁迫,放他逃走——”
“别说了。”于丹青抬手拍了拍沈嬛肩膀,打断了似乎无止境的自卑自弃,轻声道,“事情已经发生,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下次行事前多个心眼。”叹了一声,又道,“也不全怪你。今日这遭,不是老头儿的主意,他也是被徐慧利用。我收到一封跟你字迹一样的信,是她约我来这的,我们都被徐慧算计了。”
“嗯。我知道,丁兰跟我说了,你还派她去找我了,只是那时我已经出门了。”沈嬛抬着兔子眼望她。
于丹青凉薄的笑了笑,拖着长长的尾音,疲惫说道,“是我大意轻敌,低估了她的狠劲儿。早该想到,她会采取手段逼我就范,而你,正是她撕开这道口子的最佳选择。”伸手扶起沈嬛,苦笑道,“表嫂,你今日又是受我连累,我很抱歉。你放心,解药,三日内我一定给你送去,你不会有事的。”
沈嬛直摇头,紧张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条件了?我觉得那人一定没安好心,你别答应他啊!我并没觉得有中毒的迹象,说不定他就是骗你的!”
于丹青扯了扯唇角,“真是骗我,我也只能认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跟我进趟宫,我让人给你瞧瞧。”
沈嬛想了想,点头,扶起于丹青往外走。
饭点儿刚过,一楼大厅坐了满满一屋子食客,厅中戏台上坐着一名清丽女子,垂眸轻抚琵琶,好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风韵,食客们皆是如痴如醉的望着她,有的人还跟着曲调摇头晃脑的轻声哼着。
大厅角落里,徐夫人看着沈嬛愁眉不展的扶着一名戴着白纱帏帽的高挑女子从厅中穿过,刀片般的薄唇渐渐扬起一抹冷笑,唇角随之显出好几道深重的法令纹。她缓缓收回视线,望着手中攥得死紧的手帕,细长的双眸仿佛从毒液里滚过,冒着森森寒光。
旁边嬷嬷看了看她,小声问,“夫人,您没事吧?不是说好出来听曲散心吗?要不,奴婢把这姑娘请回府中去唱?”
“能有什么事。”徐夫人低低暗暗开口,“慧姐儿大仇将报,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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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青回宫后,便让婧霜去请赵神医,理由自然是给她看脸上的结疤好透了没。
她这结疤,早已好透。不得不说,赵神医还是有些能耐,这么几天功夫,竟是将于丹青的抓伤治得妥妥当当,跟周围的肌肤一样细嫩白皙,不见半丝儿疤印。
不多时,小全子领着赵神医来到于丹青房间。
于丹青和沈嬛并排坐在榻上,笑盈盈的让婧霜把小全子请出去喝喝茶歇息歇息,然后对赵神医道,“公公,麻烦你给我表嫂看看,身体可有异常?”
赵神医颔首,仔细的给沈嬛查诊后,沉吟片刻,朝于丹青一拱手,“回禀娘娘,唐少夫人除了脾胃不佳,并无其他异常。”
“脾胃不佳?”于丹青皱眉,跟沈嬛对视了一眼,瞧见沈嬛眼里的焦虑,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力持镇定的问,“可是服用了什么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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