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然再次醒来,他既没有哭闹,也没有自残,只是呆呆愣愣地望着棚顶,静静躺着。
我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从日升到日落,静静地守候着,不说,也不劝。
米粥诱人的香气在鼻息间萦绕,但是何然仍旧拒绝张口吃饭,他整个人就仿佛陷入到荒无人烟的飘渺世界,在消极中等待着一点点儿被死亡吞噬。
虽然我没有心情,但肚子确实饿了。只是,他不吃,我便不吃。若比韧性,我相信自己不比何然差。既然他打算和我这么靠着,那我就奉陪到底。如果他一直如此坚持,我就在他睡觉后,给他打营养针,总不会让他饿死在我面前。
打定主意后,我翻开报纸,看着上面熟悉的照面,看着自己被骂得体无完肤,大感名人不好当。尽管我和银毛的婚礼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仍旧没逃开记者的眼睛,被偷偷拍摄下了整个过程。哎……大象想防备蚂蚁,哪里有那么容易?
原本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的事儿,却往往要牵扯很多人出来,真让人哭笑不得,平静不得。
各种报刊杂志上,几乎都登有何然抱着我的脚脖,躺在自己血泊中的照片。所有的骂声呼啸而来,都说我去整容,然后以天使的面孔,魔鬼的残忍,来骗取一个个男子的心。有人说,像我这样的婊子,就应该遭万人唾弃!也有人说,我手腕厉害,值得学习。更有甚者,将我各个时期的照片都挖了出来,用箭头指向我圆滚滚的肚子,说我在中专时就已经与流氓鬼混,珠胎暗结。
我哭笑不得,再次感叹人类的想象力是如此的丰富。我……可不可以告他们诽谤啊?
不知道冰棺材现在做何感想,是不是正为企业的声誉奋起战斗着?还是坐在书房里,气得直摔书本?
他曾不惜与银毛撕破脸,也不肯让银毛在公众面前娶我,但事情还是败露了,而且以飞快的速度传得人尽皆知。
想到结婚当日所发生的事情,我不由得暗自捏了把冷汗。幸好银毛想得周全,将何然偷偷送来这家较为隐蔽的医院,不然,我们就别想消停了。
坐在何然的床边,我一张张翻看着报纸和杂志,那沙沙作响的声音在午后的阳光下竟也显得分外祥和。
我不知道银毛会怎么处理这些事情,但并不怀疑,他会偶尔找人练练拳脚。
想到这个既霸道又体贴的男人,我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觉得只有他在我身边,一切不愉快总会过去。
思绪渐渐飘远,肚子却发出一声不和谐的抗议,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很直接地控诉着我对它的虐待。
我咽口唾沫,继续翻看报纸,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结果,肚子的抗议声越发嘹亮起来,每隔几秒钟就嚎叫一两声,真是让人听着心酸啊。
然而,敌不动,我不动。
终于,在我越发悲鸣的咕噜声中,何然淡淡地声音传来,他说:“吃饭吧。”
我唇角瞬间弯起,却在抬头时将那种奸计得逞的笑容压下,换成很轻柔的笑意。伸手,将他的床铺调高,然后端起碗,搅拌着小米粥,一口口喂他吃下。何然吃了一半,就不肯再吃,而是闭上了眼睛,又开始养神。
我用鼻子嗅了嗅小米粥的香味儿,两大口就将他吃剩下的半碗粥给解决掉了。伸手抹嘴时,发现何然正在看我。我将头一歪,对着他咧嘴一笑。何然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装睡。我人困马乏,打个哈欠窝入沙发中,呼呼地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夜色再次降临。
身上搭着一条毯子,让我的心欢快地蹦跶起来,还以为是何然走下了床,给我盖上了毯子。然而,当我支起身体望向何然时,他仍旧躺在床上,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视线回拉,看见坐在我脚下的银毛,不免轻叹了一声。
银毛一巴掌拍向我的后脑,霸王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看见我还一脸的失望?”
我用脚踹他:“一边凉快去!谁让你不够帅?”
银毛拉住我脚,啧啧道:“你是不是应该洗洗澡了?”
我坐起身,搬过自己的脚,闻了闻,当即表态道:“你看着何然,我去洗澡。”话音未落,我已经钻进浴室,脱掉了皱巴巴的衣服,扭开淋浴头,一边清洗着自己,一边感慨这间特护病房的高档与豪华,寻思着何然这一养伤,估计就得动用我的老本了。虽然给他花再多的钱我也不心疼,可是就这个消费方法而言,还是让我打心眼儿里不愿意。
哗啦啦地水声中,我似乎听见了何然与银毛说话的声音,可当我关掉淋浴头时,外面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我纳闷,皱眉,再次扭开了淋浴头,将自己沐浴在温热的清水中,享受着肌肉和精神的双重放松。
洗完后,我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觉得已经无法再穿,于是塔拉着拖鞋,围着大浴巾,就晃悠出了浴室。
当我一脚跨出浴室门时,却发现银毛和何然一起看向我,那眼神儿忽明忽暗,就像是两只饥饿的狼!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磕巴道:“衣服……衣服不干净了,我就这么穿着,没……没关系吧?”
银毛上前一步,挡住了何然的目光,眼波烁烁道:“今晚回家睡吧。”语毕,不由分说地脱下自己的外衣,严丝合缝地包裹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强行就要带我离开。
就在银毛拉开房门的刹那,何然突然开口道:“我要去卫生间。”
我心中惊喜,灵敏地闪过银毛的堵截,蹿到何然身边,极其热情地问:“大号,小号?”
何然抿了抿唇,说:“小号。”
我欣慰道:“你终于肯尿尿了,我还一直担心,你会被尿憋死。”
何然的唇角隐约抽搐,转开头,不看我。我却变得干劲十足,伸手就要掀何然的被子!然而,我的手却被银毛压下,他黑着脸说:“我找人伺候他。”
我说:“他好不容易想尿尿,别在憋坏了。”
银毛咬牙切齿道:“那我来!”
我咧嘴笑着,随手拿起一瓶喝剩下五分之一的外国饮料,递给银毛,然后自己转过身,示意他继续。
其实,我并不想触碰何然的身体,既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起一些缠绵的过往,也怕他的身体有些让人尴尬的反应。曾经,我与他是那么的亲近,俨然以夫妻的形式相处。如今,让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面对他的身体,我想,我做不到。尽管在银毛面前我试图装得很坦然,但实际上,只有我自己知道何谓心虚。
身后,何然显然并不配合银毛的工作,但听见银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到底尿不尿?!”
何然淡淡应道:“看着你,我尿不出来。”
银毛磨牙,恶狠狠地说:“那就憋着!”
何然不再应话,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我深吸气,转过身,打哈哈道:“好了,我来吧。”随手接过银毛手中的饮料瓶子,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对接工作,然后对何然命令道:“尿!”
何然的身子瞬间绷紧,我觉得自己拿着饮料瓶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脸上仍旧努力笑着,装作很轻松地说:“你不是看着我也尿不出来吧?难道要我哄你嘘嘘?”
何然脸红了,闭上眼睛,仿佛做了很多个深呼吸后,终于尿了。
我偷着嘘了一口气,目不斜视地撤走饮料瓶子,拧好盖子,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诡异的沉默中,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山蛇精、姜汁儿、齐荷三人一拥而入,在这个不算小的病房里上演起了“母慈子无声”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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