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弘德十年,皇帝刘简大赦天下,还敕令各地官府给鳏寡孤独人家送酒肉。
此时的大梁已经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各地也是仓禀实知礼节,衣饱暖知荣辱,即使是鳏寡孤独人家,靠着各乡设立的义养庄也能活下去。
在这豫章城东北角的一户旧宅里面,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提了酒肉高兴的回家来。
“娘,官府发肉发酒了!今天可以大吃一顿了!”
正在织麻布的女子回头瞥了一眼“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不是告诉过你男子汉大丈夫要自食其力吗?夫子教你的不食嗟来之食你忘了?”
“孩儿不敢忘!可这是官府专门要我去领的,袁先生也让我去领!”
女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凭什么要你去领?”
“官府说鳏寡孤独家的人都可以领!”少年的眼神有点闪烁
“混账!你爹没死!他只是个负心汉!赶紧给老娘把酒肉退回去!哪个袁先生,看我不收拾他!”女子扔下手里的麻丝站了起来
少年连忙拎着酒肉跑了出去“娘,不要乱来!您再打,袁先生就要跑了!”
“这个乱嚼舌头的书呆子!老娘不打死他老娘就不姓王!”女子已经提刀在手冲了出来
邻里街坊看到提着酒肉狂奔的少年与提着刀出门的女子,纷纷关起门窗。
“那女疯子又出来了!赶紧把门关好!”
“可怜这展飞,娘是个疯子!爹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造孽啊,当年也是豫章城里的一朵金花,文武双全,如今一个人带着孩子又疯了!”
少年在前面越跑越快,女子也不慢,眼看快赶上了,一家面馆的老板把少年拉了进去自己出手夹住了女子手中的菜刀。
“酸汤羊肉面两碗喽!哟,王家小姐,来来来,小人亲自给您煮面!”
一股醋香飘来,女子竟停了下来径直把一位正在吃面的客人拉了起来“我就坐这里!”
客人看着女子手里的菜刀吓得碗都掉地上了“白老板,这碗,我赔你,不要发火动刀啊!”
瘦高的面馆老板摆了摆手“去柜台拿十五个制钱,这是我赔你的,吓着你了!伙计!给这位客官赔个礼,哈!”
这位白老板把女子恭恭敬敬地请到桌上,亲自给她送上一大碗酸汤羊肉面,女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有好事的在旁边小声问柜台的伙计“这女子和你们白老板有一腿?”
“别瞎说!这女子和当年的一位大人救过我们白老板,白老板是个大善人,自然要报答他们!”
“我瞅着那小子的鼻梁像你们白老板!”
“那小子的耳朵还随我呢?别乱猜了,吃你的面去!”
少年在里面的一间房里躲着吃另一个伙计端来的羊肉面,从怀里数出三十个制钱“来,面钱!”
“心领了,你和你娘亲的,我们老板说你们随时来随时吃,不收钱,他说就算这羊鲜生面馆以后成了大酒楼,你们也是随时来随时吃!”
少年放下筷子看着伙计“我们先生说不食嗟来之食!你们白老板不收钱哪成!你不收钱,我就不吃了!”
伙计只好拿着钱出去找白老板,白老板接过钱进到里屋“小子,你的钱我先收下了,你若是不好好吃面,我就让你娘亲进来了!”
少年端起碗“谢了,白老板,我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面吧!”
女子吃完了面,拿了旁边桌上的一壶酒出门去了,众人都看着,白老板摆了摆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少管闲事!”
白老板刚说完,外面就有人大喊“这疯婆娘摔了!快来人啊,出血了!”
白老板马上冲了出去,里屋吃面的少年也冲了出
来。
女子出了面馆之后绊了一跤,头磕在了了面馆外的石台阶上面,手里的菜刀切进了胸前,地上顿时流了一滩血。
白老板忙背起女子,少年在后面跟着“快去找袁先生!袁先生!都让一让!”
后面有几个老头喊到“展飞,你娘亲是在面馆出的事,赶紧报官!”
“得让面馆赔钱,不赔钱就报官!”
少年没有理会他们,朝着白老板喊了句“白老板见义勇为救下我娘亲,这大恩展飞日后一定要报答您!”
“虎父无犬子啊!小子,好样的!冲你这句话,就算我赔个倾家荡产我都心甘情愿!”
“白老板,你说什么,虎父无犬子?你认识我爹?”
“当然认识,他可是大英雄”
“那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以前也没问过我啊!”
白老板背上的女子醒了,艰难地嘟囔了一句“他爹李小飞是大骗子!大坏蛋!”
白老板立即停了下来“王家小姐,你清醒了?”
“快走!我疼得厉害!”
“娘亲!娘亲!你醒了!我爹叫李小飞?我怎么不姓李?”
“你是谁?白老板,这小子是谁?怎么随便就叫人娘亲呢?”
展飞急的哭了“我是你儿子啊,这些年,一直都是娘亲带着我啊!”
白老板也是无语了,这王家小姐疯癫的时候还认得自己儿子,一清醒连儿子都不认识了,看来还是疯了的好。
“得得得,你们母子两别着急,容我把王家小姐背去袁先生那里了,你们再好好说说!啊!”
王若云却不依不饶“别管到哪里,这小子不给我说清楚,我打烂他的嘴,我如今才二十出头,哪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你想讹人也别随便乱认妈啊!”
展飞低着头不说话,心说这娘亲还不如疯癫的时候,这怎么一清醒反倒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说着话到了袁信那里,袁信一见还在往地上淌血的王若云连忙跑了过来“这这这,怎么回事,被人打了?”
“你才被打了!谁敢打我?在这豫章城里,谁敢打我?我可是王家小姐王若云!”
袁信没有在意,和白老板一起把王若云平放在竹榻上。
袁信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来金疮药麻沸丸,展飞跑过来熟练地接过金疮药,又一手取过一个铜盆来给王若云清洗伤口。
王若云把身子一缩“袁信,你也太敷衍了吧!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子,你让他来给我擦药,你自己来!”
袁信手里的麻沸丸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你认得我了?”
王若云一脸惊奇“我一直都认得你啊?你不就是跟着李小飞的那个医官袁信吗?不对啊,你应该比我小啊,怎么也有这么长的胡子了?”
袁信连忙捡起麻沸丸用丝绸擦了擦“快吃下麻沸丸,说来话长,对了,他是你儿子啊!你亲儿子!”
“混账,怎么连你也胡说,我才二十一岁,怎么会有这十五六岁的儿子!”
袁信无奈地摇了摇头“展飞,你去把铜镜拿来给你娘亲自己看看”
展飞看了看王若云,一咬牙去里屋取来了铜镜拿到王若云面前。
王若云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谁?怎么脸黄了,怎么是个大脸盘子了!袁信,你过来!”
袁信过来也把脸凑到了铜镜面前“王家小姐,你今年都三十六岁了!我都有了三寸长的胡子了!”
王若云再看了看展飞“你真是我儿子?”
展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娘,我真是你儿子,这十几年我都是和你相依为命!”
王若云看向袁信“你们骗人也太草率了!我豫章王家坐拥半城,怎么
会是孤儿寡母呢?”
白老板朝袁信使了个眼色,心说你要是把真相说出来,这王若云又得疯一回。
袁信咳嗽了一声“王家为了给你治病,散尽家财,后来又跟着李小飞出海去找药了,这不去了十年了!”
王若云又看向白老板“白老板,他说的可是真的?”
“对对对,当年你生了一场怪病,一发作就乱砍人,今天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磕到头了,给磕好了!”
“哦,信你们吧,小子,你别哭了,想来你也不是为了贪图我王家家产,你既然喊我娘,我就认下你这儿子了!”
展飞擦了擦眼泪,赶紧过来给王若云上金疮药,边上药,王若云就仔细打量起展飞起来。
“别说,他这眼睛、眉毛、耳朵、鼻子都和那李小飞一模一样!”
刚说完又看了看袁信“袁信,这不会是你的儿子吧!我怎么看他的额头和脸庞更像你呢?”
袁信脸都红了,王若云摸了摸展飞的头“我看你不如叫袁先生爹吧,我觉得他是你爹,我就做你干娘吧!”
展飞哭丧着脸,这是怎么弄的,亲娘要变干娘,袁先生好端端的又成了他爹。
白老板拍了拍展飞“好歹你娘清醒了,给她一段时间,袁先生这十几年对你比亲儿子还亲,我看你叫他爹也合适!”
袁信连连摆手“这,这怎么行!”
王若云吃了麻沸丸没有疼痛感,竟坐了起来揪住袁信的耳朵“你小子敢违抗我的命令?是不是不想活了!”
袁信连忙捂着耳朵“好好好,我当他爹,我当他爹还不行吗?”
展飞此时却一脸严肃“你们别闹了!我爹是不是李小飞!今天你们三个都要给我说清楚,我听说书人讲,这李小飞离经叛道,不爱我们中原故土,被皇帝派出去巡海永世不准返回!要是我爹真是这样不忠不孝之人,我宁愿没有爹!”
白老板第一个怒喝到“你不许这么说他,即使他不是你爹,你也不能这样说他!”
袁信也一反常态站了起来异常严肃“展飞,李小飞不管是不是你爹,你都不能说他不忠不孝!”
看到平时温和无比的袁先生都快发火了,展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好,我不说了!可是你们得告诉我我爹是谁!”
“你爹就是李小飞!”
“那行,我要尽孝道,我去找他!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要去找他!”
“父母在不远游,你娘还在,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带着我娘一起走!”
袁信和白老板看向王若云,希望王若云能阻止展飞。
王若云看了看他们“这李小飞走了十几年,我也要去找到他,找到他了我要打死他!你们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袁信和白老板一阵苦笑“得了,我们还得在这里,你们娘两,先把伤养好,把书读好!找李小飞的事先放一放!”
“等娘亲伤好了,我们就去找我爹!”
过了两个月,王若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展飞执意要去东边乘船出海寻找李小飞,袁信和白老板只得给他们买了辆马车准备了盘缠干粮。
“展飞,要是干粮吃完了,就回来取!”
“放心,袁先生爹,我会自己挖野菜捉野兔,我会照顾好我娘亲的!”
“展飞,在外面穿衣服的时候记得先抖一抖,免得有蛇虫蜈蚣在里面!穿靴子前把靴子倒提着磕一磕,小心靴子里面有蝎子!”
“知道了,袁先生爹,我会照顾自己和娘亲的!”
“还有,记得水一定要过火煮开了用银针试过再喝,别人给的东西也要用银针试一试!”
“行啦,袁先生爹,我娘都没有你这么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