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微之心,洞察一切,自然有所觉,“问他可有缘由?”
郑莞略点头,却不欲多语。
郭明微未作深问,深思片刻后方道:“创金道宗者乃翁须銞,翁须銞座下有一男一女两徒,名为风息和云止,此二人结作道侣,风起云便是两人之子,在金道宗内位份极高,曾任金道宗地元门主,炼丹之术卓绝。然外界传其人行事乖张,性格暴烈,而且为人名声不佳,其修为却又是拔尖之辈,应该有个合体期。他已匿迹达两百余年,据闻已被人所杀,我不知此中真假。”
“传闻是被谁所杀?又为何名声不佳?”
“若论金道宗之炼丹术,巅峰者唯只世无双。卫双这‘世无双’之道号便源自翁须銞亲口赞扬她的炼丹术‘举世无双’。外界传闻风起云因妒忌这四字,便摘掉了数百年的地元门主头衔,传位于世无双。此中真假外人不知,但世无双与风起云之间存在矛盾,这却是不争的事实。直到后来世无双无故消失在修仙界,恐也与此有关。段干沉凤与世无双有情,为此曾硬闯了金道宗,他那样有实力又有心计的人闹上金道宗,本也该是件纷纷扬扬的大事,却被翁须銞亲自出面给镇压了,这才不至于闹得天下皆知。后来,就传段干沉凤与风起云在阿冥山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接连着风起云此人也消失无踪,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只有问段干沉凤,唯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卫双消失在修仙界,据段干沉凤所说,她是轮回了。但最是这轮回一说深有玄机,修士应是断了轮回,况且她既然与段干沉凤有情,又为何会跑去轮回?事情也只能如郭明微所言,如今唯只段干沉凤才最清楚。
郑莞思过片刻后,抬起头时正瞧见郭明微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没由来地问:“你可是要去问段干沉凤?”
郑莞哂然一笑,“即便是我想知道的,但我又是何人,段干沉凤何以能告知我此些秘辛?我自然不会去讨这个没趣。”
这般自然而然地答完之后,郑莞忽然奇怪,郭明微何以会在意这些,她目光微凝,却只见郭明微含笑,眸色却格外深沉,看人的目光似要将人看个透彻,良久,他低声喃喃道:“不同,不同……”
最后郑重其事地下了个结论,“你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这个“他”很可能指的是段干沉凤,这个“你”很可能是指她,这一点郑莞能推断出来,只是这两个字之间加上联系组成的一句话,郑莞就无法理解了。
郭明微此际的兴奋显露于表,“你既然问起风起云,想必他与你也有些缘由,而与风起云有关的缘由,绝不可能是好缘由。风起云若没死,而他恰巧又对你不利的话,你只要依附于段干沉凤,决计能保得你平平安安的。”
郭明微不愧是海策,眨眼间便将事情猜出些眉目,郑莞心想,更有庆幸此人非敌。她略皱眉,“郭前辈是有图于段干沉凤?”
郭明微非敌,也非友,虽然他们的在某件事上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郑莞心其实也不无疑问,郭明微所述说的一切,言辞诚恳,让人找不出半分破绽,但是他可是海策郭明微,他有能力以假乱真,就像他自己说的,许多事,唯有自己最清楚,而郑莞断定他非敌,也仅是因为他那句“尽量利用你”,她并不是喜欢被人利用,但某种程度上,她面对这种利用与被利用的简单关系比较自在。
对于一个刚刚说完一句会尽量利用你的人,现下给你出谋划策,郑莞可不会傻到认为对方单纯是为你的安危去考虑,更何况这人还是海策郭明微。
郑莞自动不与郭明微去较智,是故,与他谈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截了当地说。“有图”两字虽显得有些难听,却最真实。
果然,郭明微对此并不在意,相反还投以他一个隐晦的欣赏的笑容,他继续道:“此人虽是散修,实力却是甚强,凭他能与风起云一战,实力应达有合体之期。据我多年观察,其人闲云野鹤,表面上对诸事都漠不关心,暗地里却培植着不凡的势力。我有一半把握,他与万石社、逆水有关。据我猜想,当年太苛山脉之事,你能联合上万石社石涛,他在背地里肯定有过动作。”
说起当年与万石社的谈判,虽然利字当先,但过程还真当是一帆风顺,若段干沉凤与万石社有关,他动点什么关系估计也是可能,对于她能闹腾点什么事出来,他可是会带着十分高兴的心情等着看热闹。不过此事,她可不想再去向段干沉凤提,权不作真假,只消她一提,保准段干沉凤笑嘻嘻地应下这桩子人情,然后等着她自个儿说还人情之类的。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郑莞便不去接郭明微的话茬子,而且郭明微这时说起这事虽不觉得唐突,但是郑莞想来总觉得没什么由头,保不准他就是在那给她下套,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段干沉凤此人,她实是不想与其多打交道。
郭明微没有停顿,自然而然地又说了其它,好似他所谓的猜测不过是因水到渠成而说出来的,郑莞也不便在此多作纠结。
“当年他游历修仙界,除却鸿蒙大陆,足迹更是远达十万茫海之窅冥界。”说到此处,郭明微特别注意着郑莞的表情,见她毫无惊讶之意,想来对窅冥界这说已了然于心。
郑莞注意到郭明微的细小动作,笑道:“想必郭前辈也知我曾以却死香活命,此物便来自于段干沉凤。关于当今修仙界之布局,也曾闻之一二。”如此一答,也算作是将她知晓窅冥界之说的缘由给点破了。
郭明微笑意更深:“此人见识之广,恐是前无古人。而我之所图,世间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应道生札礼>之事,我会再作研究,你要做的就是打探更多的消息。”
郑莞暗自叹气,眼瞧着就要与段干沉凤划清界限,这下子看来是遥遥无期了。
“我知道你理解,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那术法,是背天之术。倘若被人得知,那死亡于他都是轻的后果。”
最后一句话,是郭明微从齿缝里逼出来的,严肃之至,郑莞从不曾见,她略怔,随即明白,不管是她或是郭明微,都不愿将死亡两字与云袖连在一起。
但郭明微话中的“他”除了指云袖,更有另外两层含义:其一,若有人得知大地母术之事,那这人必须得死!其二,若是她将大地母术传出去,那她也得死!
这种蕴含着威胁意思的话,郑莞不是第一次听,唯这次听见觉得特别刺耳,她面色略带愠色,重重应道:“我知道。但请前辈也不要忘了,知道此术的人可不仅我和你们。”
她的言外之意,不必明说,想必郭明微也知道,譬如冬春岛主,当口她可是十分确切在在众人面前道了出来。
一时间,两人对坐再无话。
良久,郭明微才道,“你走吧。”
郑莞起身,他却又道:“甲子会之事”,顿了顿,然后叹道:“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别参与。”
六十年前,郑莞明明觉得郭明微是想她去参加甲子会的,眼下瞧他如此说就让她理不清思绪了。他说了“如果可以”四字,想来也是理解她的身不由己,是故最后他又添了一句:“诸事小心。”
随后便挥了挥手,转身去看案上之书,不再有说话的意思。
郑莞就此退出了小筑,黑衣依旧盘膝坐在碧叶凋零的竹叶间,丝毫不为外界所动。她略看了一眼,便走了出来,依了来路回去。
松江之上,悬台如云絮,松江岸旁,风声呼咧咧。
郑莞自出了郭明微的小筑,心内愠色便已褪,唯仅理不清的惆怅与解不去的难受,在悬台之上缓步走着,吹了许久的江风,任思绪天马行空地乱想了通后,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此时,方觉已走到了悬台边际,此地人来不多,备显清净,一边江水无际,滔滔来去,一边氤氲迷云,宫殿天悬,倒也不失为一番好景致。席地而坐,便细细琢磨起这悬台奥妙,久而不得要领,只觉此烟云倒像是寻常,但此中却混着五行灵力,灵力与烟云融作一体,很难被抽离出来。仰头再看悬天百丈的缔仙盟,它之所以能悬天而在,大概与这悬台的原理类似。
正瞧着缔仙盟,忽见有人影自上飞下而来,正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她四顾不见有其他人所在,虽有归墟诀在身,心里却也不敢断定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但此刻与缔仙盟扯上什么关系,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不想遇着,唯有避开。她运起体内灵力,随手一招,江面上的烟云便似遇了风开始涌动,向她而来,她半拢着烟云,退步跨出悬台,缓缓沉入江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自入了水中,便沉入江底,同时布加小隐甲禁与断空禁,待到沉入一定的深度,便计算着方向往着悬台过往人多处行进,那儿气息杂,即便对方能勘破她的禁制觉察到她的气息,也难以在人多处辨个清清楚楚。
躲了个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四周安安静静的,眼内怀有凝碧珠,可以看清江底情况,又因凝碧珠略带鲛人气息,四周游鱼依旧悠闲自在。
兴许是被那股子悠闲劲给感染,郑莞也佯作是游鱼,追逐着它们随着水流沉浮了好几回,待到稍有乏意时,方才停下。江底昏暗,不消片刻,那些原本被她追逐的游鱼便消失在暗流之中。
一时兴起是缘来,此番兴尽是缘去,缘来缘去,眨眼已消,万般诸物,尽皆如是。
身处幽幽江底,郑莞不免感慨,当此之时,忽然水底哗啦啦地冒出许多气泡,又一鱼群忽然随着涌动的暗流扑了回来,她莞尔而笑,此缘即去,另缘又起,若天地皆缘,何有缘尽之时?又何需杞人忧天,徒自惆怅缘尽之时?
此番一时,又是海阔天空,精神奕奕,连带先前疲乏也消尽。
见此地安静,郑莞正欲在此修炼一番,却见江底忽有一道亮光,刹那消失。她正思疑是否看花了眼,那亮光又起,继尔转瞬消逝。
江底虽静,但对于生活于江底之物来说,却也是危险十分。适应江底之物,多半不会发光,免得遭其他东西注重,成了腹中食。而会发光之物,多半是以此作捕食之饵。
是故,即使遇见什么发光之物,倒也不是十分稀奇的事。郑莞虽不是会让好奇占据主导的人,但此刻她心情甚佳,便想去瞧瞧鲜,况且这缔仙盟所在的松江底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厉害的海兽,不致于遭险,如此想着,她便顺着暗流游了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