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枯叶寺。
秦云原定是打算在枯叶寺将身上的伤势修养好了就会琅琊剑冢的,可是在枯叶寺待久了,秦云发现自己心境越发的冷静下来,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原本听着这些僧人叽叽喳喳念经不停,只觉得烦不胜烦,但是听久了,反倒觉得格外的悦耳动听,这一句句经文之中,秦云只感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引导他的心神走向。
结果便是如同上瘾了一般,秦云在枯叶寺一待就是数个月,从深秋待到了深冬。
这天早上,明喻法师找上门来,望着正在打坐的秦云,还是执意打断对方的冥想,说道:“你家里的长辈来信了,让你回去。”
秦云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无语道:“这么久了才想起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这爹也真是太爱我了吧!”
不过对于自己父亲干出的事情,秦云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出生起,秦云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问了身边的很多人,大家都不愿意多说,甚至于自己父亲也相当的冷漠。
而成长的路上,也没有得到父亲的关爱,对方也只是偶尔询问一下修行的程度,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见踪影,对秦云爱答不理。
幸好是有着管家的照看,秦云才不至于像个孤儿一般长大,有时候秦云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管家才应该是他的生父。
当然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秦云现如今已经长大了,对于这些小细节,还不至于放不小,还不至于一直纠结难过。
现在的他,要朋友有朋友,要兄弟有兄弟,就算是没有亲情的关爱,依旧过得好好的。
说实话,这一次会受到父亲吩咐回去,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在他的想法中,死在外面自己的父亲或许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秦云缓缓站起身,说道:“我知道了,等下我就收拾东西回琅琊剑冢。”
明喻法师点点头,说道:“我见你对佛法如此感兴趣,既然有缘便送你几本佛门秘籍,带回去闲来无事的话,可以好好看看,收获不会少的。”
说着,明喻法师将几本古朴的秘籍交到秦云的手中。
秦云收下秘籍,放入乾坤袋中,感激抱拳道:“那我也不客气了,多谢方丈!”
明喻法师笑容和善,点点头,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小家伙有点慧根,若是从小在枯叶寺的话,或许能够有一番成就。
其实说说收拾东西,秦云也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将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全部打包送进乾坤袋之中,也就没有任何事情了。
秦云离开时,是近黄昏,又见大雪纷纷,以至于在前路的山道之上,清晰可见被大雪封锁的山道,就好像是被乱石堵住的河道一般,阻隔行人的方向。
大雪封山,路可怎么走呢?
秦云脚尖一点,腾云而上,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天际远处,既然路被封死了,那就从天上走。
路转峰回,风狂雪猛,秦云的身影眨眼便消失不见。
明喻法师望着秦云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倒也是难为你这个小子了,摊上这么一个老爹。”
在他们之中,基本上都没有子嗣,但是又有例外,而这个例外便是秦云的父亲秦渭,巽官秦渭。
秦渭不仅仅是琅琊剑冢的一家之主,也是大名鼎鼎的九官巽官,还有一个隐蔽的身份,秦云的父亲。
九官之中,对于感情一事向来看得很少,不然也不至于九个大老爷们,一个个基本上都是光棍儿。
但是秦渭就不一样了,这个家伙在年轻的时候爱上过一位女子,并且与这位女子相爱了许多年,当时也算一段佳话,令他们几个家伙羡慕不已。
只是在怀上秦云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那位女子天生就患有绝症,其实是无法生育孩子的,但是却并没有将这其中的实情告诉秦渭,隐瞒之下强行生下了秦云,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
不仅仅如此,哪怕是这样秦云也并没有能够如愿安然落地,最后还是秦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耗费了非常多的精力,这才把秦云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也就是因为这样,秦云最近几年才算是能够安然长大,不然按照正常情况,早在上万年前秦云应该就已经是个年轻小伙子了。
这件事之后,秦渭痛失自己的最爱,对于秦云的感觉自然也就不一样了,虽然不想如此,但是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扎着一根深刺,若是没有秦云,或许一切又会完全不一样吧。
琅琊剑冢之所以称之为琅琊剑冢,可不仅仅是一些天下有名的大剑仙归墟之地,更深层的含义,还是秦渭为自己心爱的妻子打造的一座巨大陵墓。
琅琊剑冢与枯叶寺相距并不远,秦云在茫茫大雪之中御风飞行了两天,终于是望见了远处雪山深处,那一抹鲜红的一点,如同一星暖色反衬着整个境界更加的洁白,更加寒冷。
雪花乱飞,远山不动的画面更加生动。
秦云继续往前飞行,最终隐没于群山之中,进入剑冢之中。
琅琊剑冢十分巨大空旷,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藏于山体之中,只有少部分裸露在外。
当年秦渭一剑将一座山脉凿空,如同打造出一块地底世界,要知道毁掉一座山脉并不出奇,但是将山体内部凿空却丝毫不影响山脉外形,如此通天手段也就仅仅只有九官才能够做得到了吧。
秦云进入剑冢之后,望着倒挂的巨大钟乳石,以及随处可见的铁锈长剑,不禁有些感慨,果然一切还是跟他曾经见过的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琅琊剑冢之中,暗道极多,整个剑冢就好似一个巨大的底下迷宫,往返于剑冢之中,若是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很有可能就会不小心迷路,最终不知深处何地。
秦云自小便在剑冢长大,对于剑冢了如指掌,自然不至于迷路一说。
穿过几道蜿蜒曲折的小道,终于是来到了一间巨大的殿
堂之内,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拄剑坐在正前方的席位之上,闭目养神一般,让人看不清神色。
虽说看不清神色,但仅仅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庞大压力,压在身上令人喘不过气来。
秦云望着面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扬声道:“老头子我回来了,有什么事情找我吗,如果没有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那位身形高大的男人,沉声说道:“刚刚回来,我话都还没有说,你走什么走?成何体统!”
原本已经打算走人的秦云,转身望着这个男人,吊儿郎当地说道:“那你先说,我听着,长话短说。”
虽然知道自己父亲是九官之一的巽官,但是在秦云的心中,从来就没有过半分的骄傲,最多也就是敬畏罢了。
秦渭缓缓说道:“你找个时间去看看你母亲吧,之后我要你去北境一趟。”
一听到母亲二字,秦云整个人神色一沉,不禁有些感伤。
从他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母亲,却只是见过陵墓,看过一些画卷,真实的面容,他从来就没有得以窥见丝毫。
偶尔心情难受的时候,秦云也会到母亲的墓碑旁诉说一些自己的心事,一坐就是一整天。
一个不解人情的父亲,从小就缺少关爱的秦云,有时候他真的想,若是自己是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那该有多么好啊,只是可惜了,终究是妄想。
秦云点点头,说道:“那还有什么事情吗?”
秦渭手中蓦然出现一把紫韵悠然的小剑,屈指一弹小剑激射向秦云,被秦云两只夹住。
秦渭说道:“这把送给你了,好好待它,可不要让它蒙羞了。”
秦云握住这把紫色小剑,顿时感觉到一身灵气翻涌沸腾,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剑体之中传出,如同汹涌的洪水一般贯穿秦云的身体!
秦云紧紧握住剑身,心神与灵力共同发力,好不容易才稳住了紫色小剑的灵力冲击。
他眼神有些惊骇地望着这把小剑,问道:“这是什么仙剑,怎么会如此恐怖?”
他手中的那把焚天已经是仙剑之中品秩极高的仙剑了,但是秦云总有种感觉,与这把紫色小剑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秦渭仿佛陷入了沉思,缓缓说道:“这把剑是你母亲的佩剑,名为紫光。”
秦云顿时心神一凝,握住紫色小剑的手越发的紧了,难怪他总觉得有那么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好像这把剑天生就是为他存在的一般,那种深入骨髓,刻在血液里的熟悉感,实在是太特别了。
秦渭继续说道:“紫光的品秩已经不是修行界的普通天地玄黄可以评定的了,往后你会知道这把剑的厉害的,我将这把剑交到你手中,也是你母亲当年的愿望。”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心爱的女人临死前,望着襁褓中的婴儿,笑着说等到孩子长大了,要把这仙剑传承下去的样子。
现在孩子确实是长大了,只是他也永远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虽然秦渭知道这一切都不应该怪罪与秦云,他只是个孩子,命运什么都都没有掌控的能力,但是他实在是太痛苦了,难以克制自己心中对于失去妻子绝望。
以至于望着面前这个与自己母亲有半分相像的儿子,他就越发的悲从中来,甚至于心中会冒出那种若是没有这个孩子该多好的恐怖想法。
秦云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去,说道:“我知道了。”
离开秦渭的秦云,只身一人向着琅琊剑冢最深处而去,琅琊剑冢之内,随处可见凌乱的生锈铁剑,不过这些铁剑大多都是一些无名修士,为了不虚剑冢一行,随意留下的佩剑罢了。
真正意义于剑冢的仙剑,在剑冢的禁地之中,也仅仅只有剑冢之内的少数人能够进入其中,其余人皆不可擅自闯入。
秦云在剑冢之中,乘坐一条小船,沿着底下的暗河,在四面都是烛火灯光的暗道之中,撑着小船,缓缓向前航行。
像这样的暗何,琅琊剑冢之内还有三条,分别对应南北东西,通往的地方也各不相同,此刻这条通往西边的暗河,就是通往琅琊剑冢之内专门用来安葬剑仙坟冢的毕竟之路。
大概航行了有一炷香时间,秦云终于是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巨大的小山丘,如同一座巨大的馒头一般,在这山丘之上星罗棋布竖立这无数的墓碑,每一个墓碑之上写着各个剑仙身前的重要事迹,而在墓碑前则是插着一把把这些剑仙一生所用的佩剑。
这些佩剑被一条巨大的铁链连接起来,贯穿在四周墙壁之上,不管四面八方如何强劲的大风,铁剑铁链纹丝不动!
这些安葬在剑冢之中的人,那么是为国为民的豪侠,要么是快意恩仇的潇洒剑客,境界最低之人都是晖阳境,随随便便一位都是闻名天下的剑仙剑客,也就只有这些人,才配得上在这里安葬。
可是秦云并没有多看这些墓碑丝毫,而是绕过这座巨大的山丘,来到了一块四周极其空旷的墓碑前,找了一块地方缓缓坐了下来。
这块墓碑与其他的墓碑有着极大的不同,墓碑之上仅仅只有几个大字,秦渭之妻,再无其他。
而在墓碑前,也没有一把佩剑插于地面,显得十分空旷冷清。
秦云取出一壶酒,自己给自己灌了一杯,说道:“娘,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会不高兴,会骂我,其实我很早之前就会喝酒了。”
“现在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估计要有些日子不能够来看你,希望娘不要生气。”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了下来,为什么偏偏要让我背负这样一个罪名,我真的不想因为我,害得你和父亲分别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那时候才那么点大,哪里知道怎么办啊,要不是管家告诉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父亲生气,气我将你害死了,我不否认,只是心里愧疚,唉......”
一些事情,大人不说,孩子不表现出来,并不意味就是相安无事了,在很多方面比如大人的一言一行,言语之间的语气,都在表现出很多的内容信息。
秦云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相反极为敏感,很快便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最终知道真相的他,内心的痛苦绝望悲痛,那是一般人一辈子都难以体会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背负上自己母亲的性命罪恶,那份煎熬任谁都难以接受吧。
秦云饮酒的速度极快,基本上是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便将一壶酒喝完了,他平躺在地面之上,嘴里喃喃自语道:“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真的不想活下来......我想要娘活着,想要......想要老头子能够和你在一起......”
说着说着,这个已经二十好几的年轻人,喃喃睡了过去,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整个山谷都是寂静无声,偶尔传来他的胡话。
......
大唐,玄天宗。
自从曲盈盈在枯叶寺被张缘一打败,回到玄天宗的她,一直没有再露过面,一人闭关在洞府之内,接连几个月不曾出关。
虽说并非玄天宗最有天赋的弟子,但也算是拉开了寻常弟子一大截的天才人物,曲盈盈的心中向来是十分骄傲的。
但是在枯叶寺一战之中,她的骄傲被碾碎得丝毫不剩。
哪怕后来知道对方是九官离官张道灵的弟子,她依旧无法接受,自己在对方的手中竟然连一招都没能够撑过去,眨眼之间就败下阵来。
在曲盈盈的心中,自己的晖阳境极为扎实,哪怕是面对上乾元境,就算是不敌,那至少也可以有几个来回的博弈,可是在这个明明看起来只有腾云境修为的家伙手中,她竟然瞬间落败。
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啊?
回到玄天宗的曲盈盈立马进行闭关,一方面自然是心里不服气,想要更强大的力量,提高自己,另外一方面其实是曲盈盈丢不起那个脸。
好胜如她,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走在路上她都会觉得来来往往的人群,投来的眼神都是嘲讽,令她心底难受不已。
既然接受不了,那就闭关修行,直到实力强大到可以与那个家伙战斗了,再去报仇雪恨吧。
可是哪怕是修行,曲盈盈也并没有能够得偿所愿,每当她闭上眼睛打坐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家伙云淡风轻的模样,以及对方一个眨眼便将她击败的场景,令她心神不安,无论是念了多少遍的清心咒,依旧没有丝毫效果。
对于一个修行天道的人来说,若是心境大乱,那后果是极为严重的,说不定就是延误一生的可怕后果。
曲盈盈此刻便是这种情况。
就在曲盈盈焦躁不安之时,洞府外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曲盈盈睁开眼睛,有些气恼,冷声道:“我不是说了在我闭关期间,不要来打扰我吗?”
但凡是在玄天宗有点资历的弟子,乃至于长老,都知道曲盈盈在闭关期间,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打扰她修行,况且哪怕是放在寻常的宗门,闭关期间的打扰都是十分危险的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令其内修行之人走火入魔。
这个在曲盈盈闭关时打扰之人,估计大概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辈弟子了。
曲盈盈心中想着,这时从洞府外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盈盈,是为师,为师有事情找你。”
曲盈盈立即站起身,将洞府大门打开。
在洞府之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善的老妪,老妪手中持有一柄浮尘,望着曲盈盈道:“为师在上面感受到了你修行遇到了瓶颈,特地来这里看看你。”
这位便是曲盈盈的师傅,柯洁仙师。
曲盈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一些不足为虑的小事,劳烦师傅了。”
柯洁望着向来一脸平静,此刻却是略显疲倦的曲盈盈的脸庞,摇摇头,说道:“我看啊,你现在遇到的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曲盈盈不再言语,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也只有在自己师傅面前,她才能够做到真正的袒露心扉,不需要一直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不食人间烟火。
柯洁说道:“徒儿啊,你跟我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些事情输了又怎么样呢?谁能够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输,重要的是,输了之后能不能够站起来。”
曲盈盈忙不迭解释道:“师傅我知道的,我并没有认输,只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柯洁问道:“只是什么?”
曲盈盈不再言语,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不禁皱眉面色煎熬。
柯洁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有些无奈地问道:“徒儿,你老实告诉为师,你是不是对那个家伙上心了。”
仿佛一切都在往最荒诞的方向发展,哪怕曲盈盈不愿意承认,但是有些东西,那就是事实,她曲盈盈现如今脑海里都是那个家伙云淡风轻的模样,以及出手时风采绝伦的身姿。
张缘一,离官的弟子,一个十分低调的天才,总总一切都让曲盈盈心思不定。
柯洁望着自己弟子这副样子,心中也是复杂无比,说道:“修行天道,感情一事若是做不到割舍,那你以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啊!”
曲盈盈闭上眼睛,她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的,只是她真的控制不住去想那个家伙。
柯洁自知自己的弟子已经是深陷其中了,她说道:“既然如此,你继续闭关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反而容易走火入魔,为师给你指条明路,去北境吧,到了那里见见宗主,或许他有办法让你解脱。”
曲盈盈叹了一口气,好像也只能够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