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城,蜃楼。
又是一年冬至,冬至大如年,每每人间佳节,在云层笼罩的蜃楼之上,总有一个人坐在蜃楼的铁坞口,面朝东方,极目眺望。
这时一个人悄悄走到他身边,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总是坐在这里看着远方,可从未见你从蜃楼下去过,你怎么熬过来的啊?心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赵观海微笑道:“下去又能怎么样?下面的人,下面的事,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他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红尘,我下去除了除了沾染红尘,改变不了任何。说到底在我的心底,自己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路人,走马观花一场,终将回归尘土。”
贺韬叹了一口气道:“师傅说得对,比起我,你确实更像个修道之人。”
无欲无求,心境平和。
很不幸的是,当初那个满面灰尘,风尘仆仆的家伙,如今已经和他处于一个境界,都是腾云境。
在赵观海来之前,贺韬一人跟随师父白亭修行,在同辈之中,自认天赋绝顶的他,一直对于修行难以提上一丝兴致。
哪怕白亭几次三番劝诫他,蜃楼这一代的修行之人,并不是个大年份,不可妄自尊大,不可目中无人,白白荒废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师傅白亭也经常会将当今天下的天才告诉他,比如玄天宗出了一个年仅二十五岁就敲响天门的天才,影宗新晋一位天字杀手年纪不过三十,金蝉角年轻一辈中有人在战场上封号战神......
更不用说在人才辈出,实力深不可测的青城山、枯叶寺和潮湖书院中,还有无数隐藏极好的天才。
甚至在见过青城山弟子陈道玄与魔教弟子姜之的巅峰对决之后,对于贺韬的打击也仅仅是停留了一段时间,过了没一会儿,贺韬又重新回归了那副不上心的模样。
这样的状态直到赵观海的出现,这个家伙一出现就将他的一切吊儿郎当摧毁。
如果说从前有个天才,贺韬只是听人说起,天才归天才,半辈子可能都难以打上招呼,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现如今,天才就在眼前,贺韬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也容不得他不当回事了。
特别是这个天才,真是速度飞快,不一会儿的速度,已然将他懈怠了数年的修为,追赶上来了,现如今,两人竟然处于同一境界了。
贺韬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望着身边这个眼中一直藏着远方的家伙,唉声叹气道:“我现在总有一种冲动,想要一把将你这个家伙一把推下蜃楼。”
赵观海笑道:“那你可要下手轻点,我有点恐高。”
说出来的冲动,还是冲动吗?他也知道对方没有那一层意思。
可是想想,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早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命中大敌,我就不该带你上楼的。”
现如今两人都是腾云境,想要仅仅靠摔死,那是不太现实的了。
贺韬说道:“你说,那个大牛真的这么好吗?我听师傅说,大牛后面跟了张道灵前辈修行了,虽然张道灵前辈已经陨落,但你可要小心了,九官亲自带出来的徒弟,不会这么简单的,殿时你俩兄弟见面,对方境界比你高处一大截,怕你心里不平衡。”
大牛跟随张道灵修行,这件事赵观海也是听说了的,而且关于大牛改名张缘一,经历了不少磨难,又去往潮湖书院读书修行这件事,赵观海也是了解的。
他很高兴能够听到这些事情,至少当年的瘦弱孩子,已经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已经再也不需要他去担忧了。
赵观海回答道:“能够知道对方比我过得好,比我更加强大,我很高兴。”
贺韬撇撇嘴,“得了,又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赵观海笑道:“师兄严重了。”
这时一袭白衣蓦然降临在两人身边,说道:“你们来个小家伙又在‘勾心斗角’些什么呢?”
两人纷纷起来,行礼道:“见过师傅!”
一袭白衣,翩翩飘动的白亭,挥了挥手道:“坐吧坐吧!”
对于这个天下闻名的诗仙师傅,无论是赵观海还是贺韬,心中的崇敬都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是享誉天下的人物,而这个人物又是自己的师傅,两人如何能够不自豪,如何能够不骄傲?
不过比起赵观海的尊敬,一直行师徒礼仪,不愿僭越规矩,贺韬从小待在白亭身边,就要显得自然得多。
贺韬打趣说道:“师傅这次不会是又要给我们俩讲故事吧?”
白亭抬手就是一个板栗,笑斥道:“没大没小,哪里有这么多故事给你们讲?今天是有正事要将。”
贺韬捂住自己的脑袋,哀嚎不已,“哦,知道了。”
白亭娓娓道来,“北燕战事告急,各大宗门或多或少都有派遣自己的弟子参加战事,我白亭一生只收了你们俩个弟子,你们想去吗?”
赵观海点头道:“恐怕上次师傅说的,马上就有机会下楼历练,说的就是这个吧。”
白亭点点头,“不带你俩下楼,恐怕你们还要继续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狂妄自大中,还是带你们出去见见世面的好。到时候战事开始,你们俩个必须出力,而且为师还有一个规定,没有晖阳境,不能对外宣称是我的弟子。一切小心谨慎为妙。”
但凡海族知晓,他白亭偷偷带了两个亲传弟子来,恐怕要引起不小的震动,两个家伙,也要被牵扯进本不是他们这个境界能够应付的风波。
修行之路,上三重天就是一道大关,很多东西在腾云境之前打基础,而高楼大厦则是在晖阳境建成,往后的大道雏形,大致就是靠着晖阳境来了。
贺韬拍拍胸膛说道:“放心吧师傅,我们绝对不会给您老人家丢人的!”
白亭拍了拍贺韬的脑袋道:“你啊,你以为我那些话是说给你们两个人的就轻了吗?大部分都是特意在说你的!观海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可是你从小争强好胜,虚荣心强,我怕你吃不起亏,耐不住性子,到时候又要惹出不少麻烦。”
贺韬虽说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正经,实则他的好胜之心十分强烈,白亭就害怕这个家伙容易被人激怒,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副性子,像极了他的挚友包祁,也是看着混不吝,做事又十分坚定果断。
此去北境,老朋友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犹记得昔日的老朋友中,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感兴趣,又什么都精通的家伙,只是人走得实在匆忙,眨眼就听闻了陨落的消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也是一桩不小的遗憾事。
老朋友不见了,那就见见朋友的弟子,那个被寄予众望的家伙,又是怎么一番景象。
......
玄陵,青城山。
青城山之下,自成一片天地,火红翻涌如同岩浆流动的大地,熊熊燃烧仿佛火蛇盘踞的山脉,跳跃的火苗在空中飞舞盘旋,热浪滚滚,燃烧着天地万物。
在这片火光冲天的世界最底部,那是一头被一座庞然山脉镇压的圣兽朱雀,朱雀此刻紧闭灿金色的眸子,微弱的鼻息,如同卷起的火热飓风,龙卷摧毁四周一切。
在她的面前,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对于此地的一切不适仿佛置若罔闻,根本不放在眼里,火焰燃烧一切,却连此人的头发都难以摧毁,火光之下,长发飞舞,却一点都不显得妖艳,反而给人一股玄之又玄的空灵感。
一股明明就在眼前,却有触之不及的虚无感。
唯一能够证明此人还在此地的,只有那不断攀升的气势,日积月累,年复一年。
朱雀也是在此地被镇压得无趣了,长年观察面前这个家伙,越是观察,越是心中不平衡,按理说修行到后面,速度会明显地放缓,可是眼前这个家伙,却有一种越到后面势头越猛地劲头,让她这种以天地灵力为生的家伙都感到一丝恐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拥有这般恐怖的修行天赋。
看着对方年纪不大,修行之时,却给人一种近乎令人绝望压迫感,那种上位者俯瞰下位者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此片天地,仿佛一只花瓶一般,在天穹之上,有人打开花瓶的盖口,一只眼睛注视下来,说道:“小玄子,可以上来了,修行结束,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要出发了。”
端坐在朱雀面前的男子,蓦然睁开眼,从他站起身,从乾坤袋中,随意取出一件白袍,双膝微微弯曲,冲天而起!
朱雀抬眸看了一眼,有继续闭上眼睛沉睡,令人厌恶的家伙总算是走了。
来到外界的陈道玄,望着四周依旧是青山环绕的青城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果然还是外界的环境好啊!”
此刻徐晓锋走到他面前来,在他身边仔细打量而来一番,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斥责道:“不行啊,小玄子,我还以为你能够一举突破到九重天的,怎么如今也只是一个乾元境啊?懈怠了啊!”
这句话,若是被外人听到,不知道又会引起多么大的轩然大波,四十岁不到的乾元境,这样的妖孽恐怕世间再难出其左右。
陈道玄笑道:“师叔教训的是,我今后一定更加用心修行。”
徐晓锋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乾元境也行,也不会太掉面子,现在也没有时间留给你了,准备准备东西,走人吧。”
陈道玄明白,身形瞬间消失,空留徐晓锋独自一人呆在原地。
他哀叹一声,“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家。”
桃花峰上,另一个陈道玄正在陪着秦雨在桃花丛中玩耍,他眼睛绑在绷带,玩名为天黑闭眼的抓人游戏。
秦雨身穿红衣大袄,脖颈之处绕一件雪白貂裘,原本就如新雪般雪白的肌肤,此刻更显光洁动人,在桃花丛中蹦蹦跳跳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绑着绷带的陈道玄耳朵微微一动,猛地往前一扑,结果全部扑空!
秦雨哈哈大笑道:“傻瓜,我在这里呢!”
她手中拎着一根长长的桃枝,向着陈道玄的地方轻轻戳了两下,陈道玄胡乱挥舞双手,像极了一个无头苍蝇。
此时另一个陈道玄悄然出现在秦雨身后,一把握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原本蒙着绷带的陈道玄,消失不见。
秦雨故作惊慌失措,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非礼啊!”
陈道玄哈哈大笑,“好啊!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现在自家相公碰一下都能够说是非礼了。”
说着他弯腰一只手勾过秦雨两条大腿,一把将她抱起,“今天我就是要非礼我的妻子了!”
情深之人以为只有我爱你那句是真的。故作坚强的胆小鬼以为我从来不哭是真的。而窗外杀手投来冷冷的一瞥,他似乎没有爱过谁,但他也偶尔会在杀人时候流泪,对他而言唯有杀过许多人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