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寒月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出口。
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她的眼里只看到萧醒的眼睛,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喉咙在颤抖。
然后她又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月儿求萧叔叔,娶月儿为妻。”
她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唯一能跟皇权对着干的只有萧醒。
她承认她在利用萧醒,她在利用萧醒对付齐誉,甚至有把萧醒拉下水的嫌疑。
她绞尽脑汁想过无数种办法,但这些办法在齐誉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事到如今她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才能让齐誉的阴谋无法得逞。如果她不是齐王府的寒郡主,如果她变成别人府上的当家主母,齐誉还有什么理由再让她进宫呢?
在父亲的灵前,她曾告诉过自己,这辈子都要攥在自己的手里,都要自己给自己做主。
可没等她去查清真相,没等她去报仇雪恨,她就要屈服在皇权的淫威下。她迫不得已要做选择,要把自己的一生拿出来作交换。
曾经梅负雪把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在犹豫,可现在面对萧醒,她连丝毫犹豫都没有了。
长乐城里小门小户不敢招惹她,大门大户却避之不及。庆国公府也好,宣阳侯府也好,都不是明智的选择,长公主府自不必说了,福郡公府和武通伯府都跟她结了梁子,岐阳侯府与栎阳郡主府皆没有交情,以上几家都未必肯为了她对抗齐誉。
只剩下萧醒,也唯有萧醒,可以托付终生。
只是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萧醒从来都只当寒月是小辈,是侄女,甚至是女儿。若是他答应了,又与***有何区别?更何况,寒月要的不仅仅是萧醒答应这一桩亲事,甚至要萧醒亲自到长生殿,到皇帝齐誉面前去求亲,去求一道名正言顺的婚旨,这又与让他亲自承认***之恋有何区别?
萧醒万没有想到寒月说出口的,竟然是这样的话。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娶亲,更没想过娶一个在他眼里只是个孩子的小丫头,甚至还是至交好友的女儿。
可寒月就这么说出口了,她的身上还裹着那件披风。他想起了自己暗自做下的承诺,不免有些苦涩。
他想过寒月会提出各种让他十分为难的要求,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一种,他若染指了齐王的女儿,日后又如何有脸去见齐王?
那封托孤之信,此刻更是重如千斤,在他心里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月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彼此相对无言,沉默让气氛更加压抑,寒月的手心都捏出了汗。
忽然听到萧醒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那语气里似乎还包含着小心翼翼,生怕惊吓到了寒月,实际上受惊吓的大概是他自己。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月儿恳求萧叔叔答应月儿,月儿恳求萧叔叔明日赏雪宴进宫向皇上求一道婚旨,月儿恳求萧叔叔救月儿一命!”
寒月跪地,行了大礼,伏在地上时,任眼泪流淌,她的委屈也许不需要让萧醒知道。
她欠萧醒的,她可以用一生来还。
“你说什么,谁要你的命?”萧醒最关注的是这个,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事,竟然还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
“是佟静之还是庄庭?”
寒月愕然,眼睁睁看着萧醒将她拉起来,那一脸怒容是真的动了怒火。
“他们两个小崽子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玩出人命,即便你陷害了他们两人,让他俩皆没了脸,庄府与佟府也不敢擅自行动。我还在长乐城呢,月儿不必担心,没人敢伤你性命。”
萧醒总算明白了症结所在,心想寒月这丫头是被人吓怕了,这才说出一些胡言乱语来,当下放了心。
这些安慰的话听起来并不高明,寒月不吃惊为什么萧醒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若是他一无所知才真是奇了怪了。
只是她听到萧醒这样想,心里就只有苦笑了。
不得已她问:“若是齐誉想要我的命呢?”
“齐誉……月儿,不要直呼皇上的名讳。”萧醒警告了寒月,却并没有责备她,只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月儿危言耸听,实则是齐誉已经把我逼到了这个份上,若非我实在没有法子,也不能对大将军提出这样的请求,大将军,寒月是认真的。”
寒月再次强调了她今夜前来的目的,萧醒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寒月也不想多想,继续道:“父亲生我养我教育我,寒月不是拿这种事当儿戏的人。我虽年幼,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我也知道大将军会如何为难,我配不上大将军,但只求大将军护我,寒月这一辈子都感激不尽。”
萧醒沉默着,没有说话。
寒月眼巴巴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了,将这几天的事都说给萧醒听了,“大将军,齐誉要让我进宫,要把我养在薄太后的身边,月儿怕啊!月儿知道父亲的死恐怕跟……跟他脱不了干系,月儿想过污了自己的名声,让齐誉对我避而远之。可是他刚刚已经来找过我,也警告我不要有这些小动作,他是非要把齐王府置于火架上,让父亲死后都不得安生!”
“我这些日子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进了宫却再也没出来,梦见齐誉要我做他的妃嫔……”
妃嫔二字,让萧醒动容了,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怒气。
“后来我怀了孩子,却被他命人灌下堕胎药,他不要一个流着寒氏血脉的孩子,他甚至……甚至将父亲的坟墓都挖了,将父亲的尸骨挂在城门外示众,他说父亲是叛臣逆贼,是死一百次都不可饶恕的罪人……”
寒月说到这儿,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但这并不妨碍萧醒听明白了寒月心中的那份恐惧与愤恨,光是听到这些他都气愤难当,更何况是寒月?
寒月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起前世的种种,那些刻骨铭心的情形像一把刀子一样,只要提起便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她的心。
“齐誉他恨我父亲,恨我,恨寒氏所有人,我亲眼看到他拿着鞭子鞭打父亲的尸骨,更是将每块骨头都碾碎了,践踏在他的脚下!大将军,我怕我一旦进了宫,便真是这样了……”
寒月伸手,拉住了萧醒的手,苦苦哀求,“我死不足惜,但我不愿父亲他一生忠肝义胆,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甚至连个清白名声都不能保留,月儿求大将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