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生性淡泊，曾留下遗言，希望后事能够一切从简。这次皇后方静娴也是按着太后生前的意思操办，既不失皇家体面，又能完成老人家的遗愿，这其中的度啊，很难把握。但方静娴是谁，名门望族里的大小姐，在后宫多年稳坐皇后宝座，得皇帝多年敬重有加。这种人何其厉害，很快就把太后的丧事主持得妥妥当当，连朝中的大臣都向皇帝进言说皇后贤良淑德。而皇帝自始至终只窝在昭阳殿，连太后出殡那天都没有去看一眼。

　　皇后疑惑，她虽知道这母子二人并不亲近，但也不至于让皇帝如此这般，背上不孝的罪名啊。思及此，就找来太后身前的近侍太监周德全问话。周德全是个聪明的，太后这座靠山已经倒下了，此时还不抱着皇后这棵大树更待何时？当下便把皇帝进入永寿宫和太后密谈一番以及出来后皇帝如何失魂落魄的模样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皇后越听越皱眉，联想到往日种种，能同时关系到太后与皇帝，又能让皇帝心伤至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沈自知。这个念头一出，就立马想到了那还在大理寺关着的沈青瓷。说来也怪，皇帝恨沈自知入骨，如今却只是关着沈自知的女儿，一点其他的意思都没有，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不深夜，皇后就偷偷带着自己最信任的宫女云朱进了大理寺的门。大理寺的关节已经打通，张福海早就在那里等候，皇后轻车熟路地在里面左转右转，最后停在最里间的一间牢房门口。透过铁制的栅栏，一眼就能看见光秃秃的四面墙壁，以及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那蜷缩着的身体。

　　沈青瓷穿着囚服，在里面已经呆了好几天。那平日里的守卫是个半老头子，当年承过沈自知的恩惠，一知道现在看押的犯人是沈自知的女儿便在暗地里还那人的情，对沈青瓷还算照顾。皇后一进来沈青瓷就感觉到一道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她心口发慌，但她不想去看来人是谁，因为身上的病痛让她全身无力无瑕顾及其他。

　　“怎么回事？她怎么成这样了？”皇后颇有诧异，被问到的大理寺寺丞大人一脸惶恐，连忙答道：“请皇后娘娘明鉴。没有皇上的旨意，臣不敢对沈姑娘用刑啊！”

　　倒是一直照顾沈青瓷的那守卫不卑不亢地多了句嘴：“娘娘有所不知，这大理寺不比其他地方，只要是犯人进来久了都是这样。”

　　这话刚落，守卫就被那寺丞大人狠狠剜了一眼。皇后心中悲凉，但只一瞬间就恢复得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沈青瓷的？”她厉声道。

　　那寺丞大人心里一虚，不管有错没错，扑通一声先跪下总没错。那守卫也跟着跪在一旁。

　　皇后冷哼道：“大概你们也知道沈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今这位沈小姐也是当今六皇子慎王殿下的人，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将她与一般犯人看待？”

　　沈青瓷在牢房里面听到这话，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怨恨，她没有想到的是隔了这么多天第一个来看她的不是凤佑慎那野孩子，而是这个有点莫名其妙的皇后娘娘。她沈青瓷何德何能，能受到皇后的青睐，莫不还是她那见都没见过的老爹的缘故？真不知道这个爹有什么来头，竟然只因为她是他的女儿就把太子殿下轻易扳倒。

　　“是是是……”那寺丞大人诚惶诚恐，“娘娘说得极是，臣知错了。”

　　“那起来吧。”皇后方静娴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弄得一手的脏物，立时眉头紧锁。走近沈青瓷，听到她不甚均匀的呼吸，嘴角勾了勾，徐徐道：“知道你是醒着的。沈小姐，何不与本宫聊聊？”

　　沈青瓷继续装睡，没有回话。

　　皇后也不恼，这时寺丞大人讨好地搬来一张椅子，皇后优雅高贵地坐下。“你是个聪明人，知道皇上没有下令杀你，本宫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对本宫无礼也就罢了，念着你母亲的情分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不过，你真的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恨你父亲？”

　　沈青瓷心中一动，但还是没有转过身。原因只有一个，她很懒。

　　寺丞大人见此就要教训教训沈青瓷，被皇后一挥手拦住了：“你们先出去吧，本宫要与沈小姐单独谈谈。”

　　寺丞与守卫接连告退，皇后忽而轻笑道：“本宫倒忘了，当年那事发生时你也到知事的年纪，说不定比本宫知道的还多呢，倒不屑听本宫在这里说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沈大人怎么可能把那些肮脏龌龊事告诉给你呢，你大概也只晓得皇上是喜欢你母亲的吧。”

　　皇帝喜欢我母亲，我父亲抢了我母亲，所以皇帝对沈家一直怀恨在心。这就是多年前沈家遭此横祸的缘由？沈青瓷不动声色，皇后原以为这样说能够让沈青瓷有所动作，但沈青瓷俨然一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的样子，差点儿让皇后以为自己是在面对一具死尸说话。任是皇后修养德行再好此时也坐不住了。

　　“沈绾绾，你在宫里深藏多年，要不是我姐姐护着你，你只怕活不到现在。难道你不应该对我们方家感恩戴德吗？”

　　沈青瓷全身软弱无力，还是不想动。

　　“不过本宫也不想你能怎么样，今天本宫能来看你，完全是看在六皇子的面子上。既然你不想搭理本宫，那就好好休息吧。”最后一句皇后方静娴完全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为了不失了她身为后宫之首母仪天下的身份，她施施然起身，压住了所有的火气。

　　“这个沈绾绾，好大的胆子！”一出了大理寺牢房，皇后就再也维持不了风度，恶狠狠骂道。

　　身边的宫女云朱顺着皇后也骂起了沈青瓷：“那人不识好歹，娘娘别跟这种人置气。眼看就活不了几天了，还能横什么？”

　　“这还得看皇上的意思。”皇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那寺丞大人说，“你好好待着那位沈家大小姐。皇上没叫她死，你若怠慢了，有你的苦头吃。她身上有病，你得寻个医师给她看看，要是不明不白死在你这大理寺里，哪天皇上想起来要提审这位罪臣之女，你拿什么交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