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抬眼看他,男人俊朗的脸庞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看你,都哭成泪人儿了。”轻轻擦掉小孩脸上的泪痕,子歇忍不住叹息一声,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这三十多年来,他就自私了这么一回,难道也不被允许吗?他的心里不禁布满了苦涩,脸上愈发冷峻。
“那还不是为了你。”小孩软软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听得心头一动,神情不由得柔和起来。
“是我不好。”男人这么安慰着,他向来没安慰过别人,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冬至自个儿抹了抹眼泪,“我不怪你,我答应了你的事就要做到,可是我还是难过,师父他不要我了。”
男人很想抱住冬至,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僵着手没动,只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还有我要你。”
“那你要一辈子对我好,什么都听我的。”冬至觉得他亏大了,所以要趁早让男人做保证。
男人犹豫了一下,他是主宰整个国家命运的人,怎么能事事听一个小孩的?可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认真了,冬至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他要的不过是他的承诺罢了,他应了便是。
“好。”男人极少对人做承诺,因为他打小就知道君无戏言,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大概被冬至给磨软了吧。
“别再哭了,把你身体里的水都放光了,你可就变矮了。”男人摸摸冬至的头,冬至没来得及埋怨,只张大了眼睛看他。
“你说的是真的?”小孩吓得脸色一白。
男人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可不是。”
冬至一听,那还得了,赶紧把眼泪擦干净,愣是像闸门被关住了一样,半滴泪珠子也没留下。
“咱俩比比,你看我矮了没?”冬至一脸焦虑,手脚并用地拉着子歇比划。
子歇乐得配合他,冬至比了半天,最后苦恼地说:“子歇,你怎么这么高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样?”
男人摸摸冬至的额头,眉眼,和脸颊,有些怅然地说:“等你长高了,我就老了。”
冬至仰着头看子歇,“老得掉牙齿吗?”
子歇笑了,很想揪一下冬至的脸,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一边怕弄疼了小孩,一边又佯怒道:“你就这么想我老掉牙?”
冬至用小手拨开男人不太安分的大手,撅着小嘴似乎有些不满:“你不要老是弄我。”
男人略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指尖那种软软的触感还存留着,心想小孩子的皮肤真嫩,脸好好摸。
“你老了头发都白了吧?”冬至问,子歇有些莫名,“是啊。”
“那到时候我也把头发染成白色的。”冬至露出甜甜的笑容,“我知道有一种植物的枝叶可以染色,再不然我可以让染坊的师傅帮我。”
三十六岁的男人就在那刹那间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他是这天底下最尊贵最强大的男人,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无比脆弱,哪怕是衰老病痛任何一样都能彻底摧毁了他。
他掩饰住神色间的动容,故意僵着脸问:“为什么想要把头发染白?”
“陪你一起老啊。”冬至说得那样自然,那样轻而易举。
男人忽然撇过脸去,看到月光下灵剑山一览无余的风景,漫山遍野的青葱翠色昭示着这里是个多么生机盎然的世外桃源。他想,这一辈子就这么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种想法只维持那么一瞬间,他便扯着嘴角苦笑一声,旱灾未过,容国的黎明百姓还饥肠辘辘食不饱腹,他怎么能这么自私?
“只不过,我不能把牙齿都掉了,这样我都不能吃好吃的了。”冬至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说起了什么羞涩的事情,脸上红了一片。
子歇哑然一笑,“在你心里,好吃的比我还重要么?”
“民以食为天,不吃饭的话会死的,我死了还怎么对你好?”冬至毫无心机地说出这句话,却教男人神色一滞,淡淡叹息:“是啊,民以食为天,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去吧。”
清音送冬至回到清心苑,立春已经从床上的小盒子里爬了出来,正四肢笨重地想要从床上下来,可大概被床上的高度吓到了,几次试探了一下,伸出前脚在半空胡乱晃动着,愣是没敢往前再迈出一步。
“哎呀,我的立春师弟,你怎么就出来了呢?这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天底下可没有专门给乌龟看病的大夫。”冬至连忙把立春托在手里,手指点着它的壳,皱着眉头又心疼又生气地教训。
清音站在门口没走,抱着双臂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出声:“冬至师弟,你可真把它当宝贝了,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你说的话。”
“当然听得懂。”冬至觉得清音看不起立春,很不想理他,但出于对师兄的尊重,他到底没赶他走。
清音也挺自觉的,索性自己走进屋里,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勉强咽下,然后拉了张凳子坐在冬至的面前,看着他与立春互动。
“冬至师弟,听说你要跟着皇上进宫?”
“皇上?”冬至不确定清音说的是谁,但他敏感地感觉可能是子歇。
“就是在绝情殿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清音很耐心地解释,“你跟他怎么认识的,他怎么就非要带你下山呢?”
“就是今天认识的。”冬至正要老老实实交代,可一想到他去清净殿的本意,当即闭紧了嘴巴,不想再说话。
清音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但又不肯甘心,便接着说:“你可知道他就是容国的一国之主,所谓伴君如伴虎,你要是待在他身边,指不定哪天就得罪了他……”
“你想说什么,清音师兄?”冬至板着脸问。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虽然年纪小,但这点东西还是明白的。
清音显然没想到冬至这么直白,当即脸上挂不住,怒道:“我这是关心你呢,冬至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冬至哪里分辨不出谁是真的关心,像师父和清潭师叔那样的才是,而这位清音师兄分明一脑门子的坏水,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想从他这里探听到什么。
清音见冬至不说话,颇有些气急败坏,腾的一下站起,甩袖欲走。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露出恶毒的笑容,道:“冬至师弟,你以为你得了皇上的青睐能是什么好事?他带你进宫,就是让你去享受荣华富贵的?哼!等着吧,有你的罪受,皇宫里除了皇上一个男人,可就没别的男人了。”
冬至没听明白清音的话,但也不甘示弱,低头戳了戳立春的壳,笑着说:“立春师弟啊,你看清音师兄这是嫉妒咱们呢。”
清音一听这话,当即怒红了脸,再没脸待下去,紧赶几步出门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