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停下了，小璟下了车子，周汉声没法子，只得给她撑伞。
风大得厉害，雨水立刻溅到小璟裸露在外的脚踝上，透心地凉。
顾宅的大门口跪着一个人，这个人，雨水正毫无阻挡地落到他身上，而他已经不知道跪了多久。
她伸出手去，周汉声出声了：“少奶奶，老爷子说了，谁都不许管。”
小璟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她伸出手去摸到了他透湿的肩膀。
他穿的本来就不多，现在全身都湿透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你全身都湿透了。”
这里不是他家吗？为什么他要跪在这里？
顾澜成抬头看她。
小璟穿着酒红色的旗袍，头发挽起来了，露出了小巧的耳垂，身上带着一股暖意。
周汉声的大黑伞笼罩着她的头顶，为她隔出了一个干爽的空间。
雨水顺着伞面流下来，她的眼睛在雨夜里显得湿漉漉的，有一种朦胧的愁意。
他现在总算知道，那股怎么也散不去的愁意是从哪里来的了。
“你回来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他仰起头。
“先进去再说。”小璟的手是很暖的，从他冰凉的胳膊往下滑了一下，她的手握住了他的。
“少奶奶，少爷不能进去。”周汉声沉着声音开口。
“他是你们顾家的少爷！”小璟目光犀利。
“没有老爷子的丰富，任何人也不能放行。”周汉声丝毫不为之所惧，依旧平静答道。
“好，那我命令你在这给他撑伞，我去和爷爷谈。”
书房里，顾国培正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
“老爷。”杨妈掩饰着内心的紧张，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今天新到了茶，我瞧着应该是您喜欢的，就沏了一壶茶送过来，配着少奶奶亲手做的点心，您尝尝看。”
“杨妈，你在顾家多少年了。”顾国培缓缓转过身体，坐在书房的大桌子后面，神色晦暗不明。
“回老爷，四十年了。”杨妈轻手轻脚给他倒了一杯茶。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顾国培接过茶碗，“四十年了，还这么没规矩！”
茶碗重重磕在花梨木桌面上，茶水都洒了出来。
杨妈吓得心里一哆嗦，只听到顾国培沉声说：“谁准你进我书房！”
她心一横，虽然知道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但还是咕咚一下跪下来，“老爷，让少爷进来吧！”
“他什么时候还轮的上你来给他求情？”顾国培冷笑。
“老爷，少爷是犯了错，可是这样大的雨，他已经跪了足足六个小时，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我杨素云受顾家荫庇四十年，我知道我没有什么权利为少爷求情，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是我是一心为顾家着想的，少爷是顾家三代单传，如果今天有什么差池，恐怕在列祖列宗面前，也是不好交代的。”
“喔？”顾国培不怒反笑，“好一个人微言轻！你都敢威胁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一道闪电劈过深黑的天空，似乎要把整个天空劈成两半。
顾国培借着拐杖站起身子来，看着窗外的雨。
“我这一生，戎马一生，可却没想到我的子女却一个个冥顽不灵、固执己见！我的曾孙因他顾澜成而失，现下就是去了他半条命也是该的。”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悲戚。
还有一丝残忍的血腥的味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小璟站在书房门口呆呆地想着。
“老爷，少爷不能再在外面了，哪怕让他进来跪也是好的，在佛堂里，老爷，让少爷在佛堂里——”
“不，爷爷是你错了！”白璟出现在门口，“孩子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他之前并不知情。”
提到孩子，她的眼睛红了。
“你既然和他结婚了，你们的孩子就是顾家的孩子。”顾国培的声音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保护不了，我顾家要他何用？”
“孩子失去了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您要再失去您的孙子吗？”白璟反问。
顾国培沉默不语。
“杨妈，准备热水和姜汤！”白璟立刻吩咐道。
“是！”杨妈愣了几秒钟，看了看顾国培，立刻站起身子来奔出去了。
小璟在大雨中飞奔到门口，她甚至连鞋都没穿，阿胜举着伞跟在后面都跑不过她。
“我们进去吧。”大雨中，她在一次握住了顾澜成的手。
“没有人能改变我爷爷的意思。”顾澜成低声说道。
“我做到了。”白璟冲他微微笑，她的头发都湿了，发丝沾在额角和脸颊，可是顾澜成从没看到过那样好看的笑容。
“小璟，我很想你。原谅我。”他晕过去了。
顾澜成因为淋了几个小时的雨，高烧不退，全宅子的人都忙碌起来，围着他团团转，帮他降温。
他面色潮红，一直在说胡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小璟，原谅我。
白璟红着眼给他用酒精物理降温，给他盖了厚厚的被子让他发汗，然后把浓浓的姜汤往他嘴里喂。
第二天下午，热度终于有降下去的趋势。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杨妈都私下偷偷哭了好几回，控诉老爷子狠心。
可是，他还是不醒。
小璟一夜没合眼，这时候终于是再也撑不住了，她窝在他旁边睡着了。
这一睡就到了夜里，小璟感觉被重物压住了，她惊醒了。
原来是他双手环抱着她的腰，紧紧的桎梏住她，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起来。
她轻轻推他一下，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看着她。
“疼~~”她小声呢喃着。
他立刻就松开了一点儿，但还是紧紧搂住她。
“对不起???小璟???”他声音轻轻的，不知道是还没清醒还是依旧神志不清，一边说着，一边吻了吻她的鬓发。
白璟心上涌上一股心疼的感觉，便不再挣扎了，在他怀中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任由他紧紧搂着。
第二天清晨，小璟在顾澜成的怀抱中醒来。
小璟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感受到他的体温，有点恍若梦中的感觉，没想到这一辈子，居然还能与他同床共枕，还能在他的怀中醒来。
小璟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热度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他憔悴多了，颧骨都高高凸起来，脸颊瘦得凹下去，小璟觉得自己真不争气，因为，就这么一会儿，她又开始心疼他了。
小璟感觉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她一抬头，正对上那双眼睛。
顾澜成瘦得脱形了，唯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还是那般的深邃，此时包含了很多东西，想念、愧疚，甚至还有悔恨。
“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甚至已经有泪水溢出来。
“你怎么了？”白璟有些担心他。
“我错过太多了，错过太多时间，错过太多你的心意，我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小璟。”
“你说你是骗我的???所以我以为，我以为这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啊，当时那样的情况，你怎么可能告诉我呢。”
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了???
“小璟，你不知道，我多么渴望能和你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她应该是一个小女孩，一定要像你，粉嘟嘟的脸颊，圆圆的眼睛，有那么一点调皮的，会围着我团团转，用软软的童音叫我爸爸。你在我面前总是那么努力地藏着，那么努力的，想要把你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是我错了。”
“你???都知道了？”白璟的嘴唇颤抖着，虽然她不肯相信，但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理由，毕竟连爷爷都知道了。
“小璟，你最痛苦的时候我都不在你的身边，对不起。”他把头埋在她胸口，小璟感觉到他的泪濡湿了她的衣服。
男人的悲恸让她心痛、心疼。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始终对他是狠不下心。
从她昨天在雨幕里看到他跪在顾宅门前的时候，她就受不了了。
“我总是觉得，我和你之前隔着一个世界，你不属于我，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爱我，因为我总是缺乏安全感，每个女人都可能成为我的假想敌，而你对我是温柔的，态度却永远不明确。”小璟慢慢说道。
“我不是你的责任，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认为的责任，我要的是你爱我，不是一点点的爱，我要的是爱的对等，以前我总在幻想，好想有一天，在你的心中，我也会像你在我心中这般重要，会让你，不顾一切地来爱我，可是你的爱，总是那么的冷静，因为你是理智的，而爱，从来就不理智。所以我在你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因为我没有安全感。”
“小璟，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卑微，其实你早就赢了。”顾澜成俯下头来亲吻她眼角的泪。
“不要总是低着头，抬起头来看看我，我早就不能没有你了，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顾澜成的手握住她的指尖按在他的心上，“这里更加不能没有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