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办公室的那一天,她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换了别人坐。
被炒了吗?她内心狐疑。
却见到冤大头很热情地指了指里面的独立办公室:“你的新办公室就在我的隔壁,新置办了几样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呵,原来升职了。
她没想过,因为这样可以升职。
看来要给她住院时踊跃过来看她的人的动机一个新的猜想了。
进洗手间的时候,她听到了新的观点。
“哎,你知道吗?设计二组的白璟,今天回来了呢。”
“是啊,升了职,不知道冤大头什么想法,突然来个人分他那一杯羹,还是个黄毛丫头。”
“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她孩子没了,还是在冤大头擅自要求合宿加班导致的,冤大头没被降职已经不错了。”
“白璟也真够可怜的。”
“是啊,谁能想到呢,加个班孩子没了,得不偿失啊。”
“可是说一句不好听的,这个位置是她用一条人命换来的呢。”
“哎,你说的真血腥。”
“不是有大神说过吗,在职场,人头在你面前滚下来你都要继续工作,孩子没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一刻,她想,真的到要走的时候了,本来想,即使在这座城市工作下去,离婚了也没有什么,顾澜成这种人,不是想见就见的,之前是因为婚姻维系着,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现在解除了这层关系,只要想要的话,即使同在一个城市也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面。只不过是因为熟悉的城市更加容易触景生情而已。
而工作氛围,是眼下的白璟最重视的一点。
她根本都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年纪就升职,而且还是因为这样的方式。
她自己也清楚,她的资历还太浅,不可能突然间就坐上冤大头的位置,更何况这是在冤大头没有升职的情况下。
她如果坐了那个位置,那么冤大头就更冤了。
她没有犹豫,她已经决定舍弃这个城市,最心爱的人都可以舍弃了,这座城市还有什么吸引她呢?
她在自己的新办公室的电脑里打了辞职报告,然后直接拿着辞职报告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下午抱着纸箱从大楼出来的时候,她从来没觉得心情这么顺畅过。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放弃了从事三年的工作,离开这个城市,从头再来。
不过她也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她还年轻,随时可以从头再来。
其实那天说完分手之后第二天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太冲动也的确是太欠考虑了,可是现在又经历了这些事,仔细想想,她那天的冲动可能隐隐就预示着最终的结果。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抱着公司里收拾的纸箱回家。
小区门卫室里有一张新面孔叫住了她。
“白小姐,有你家的信。”
她的信?她有些愕然。谁会写信给她?
“白小姐,是鲁北寄过来的,”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寄信地址。
原来是那封信。白璟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是了,除了她自己,谁在这个时代还会用这么过时又缓慢的方式?
“其实早些天已经到了,但是因为朱师傅辞职了,我顶替他,对工作还不是很熟悉。”新来的人还在说着。
“没关系,已经用不到了,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她朝他静静说道。
“已经用不到了?”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看内容就扔掉?他真是看不懂这位白小姐。
“是的,麻烦你帮我扔了。”她扬起淡淡的笑,声音虽然轻但是却很坚定。
“喔。”他呆呆地应声。
于是,新来的门卫看到了那位瘦削美丽的白小姐,抱着大大的纸箱,侧脸滑过泪水,他甚至怀疑他是否看错了,因为她的语气漠然而平静,可是,那的的确确是泪水。
他不忍心再看,白小姐已经进了电梯。
白璟终于到家了。
一如既往地安静,一如既往地没有生气,像一座寂寞的墓,而她白璟,早就埋葬在这里了。
白小姐。
她唇角扬起自嘲的笑。
她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以一个已婚人士的名义。
房产证上登记的是他们共同的名字。
刚来的人叫她白小姐,没有问题。可是刚刚离职的朱师傅,从她搬进来开始就已经在这里的朱师傅,每天都能看到的朱师傅,也是叫她白小姐。
没有人知道,她是那个人的太太。
因为,他们一起出现的次数,太少太少。
少到大家都看不见,或者,少到被遗忘。
她被埋葬在他的屋子里,却没有人知道。
她已经伤痕累累了,在别人眼中,她依然是白小姐,安安静静的,像一个未婚的文静女孩。
他们是真的,真的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他一次次站在台上领奖,在每一个有镁光灯的地方发着亮,她知道,他真正追寻的,并不止是获得认可拿到奖项,更重要的,他是借助着一个又一个的作品,去超越以前的自己。
他一直有着准确的目标,并且为了这个目标大步大步地昂着头向前走。
而她自己,是社会上最平凡不过的一种人,她也努力工作,可是她不曾有他那般明确的目标,比起工作,她更想的是努力做他的太太,经营一个温暖的有归属感的家。不知不觉的,在他面前,她已经没有了自己,他的努力和毅力让她汗颜,她根本不可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了。
辞职之后,她卧床休息了好几天。
在医院的那几天,她的心情已经很平静,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太过于波澜壮阔,她不过是一条小溪,容不下这样大的起伏,如潮水冲刷过后,即使再发生什么,她也能波澜不惊了。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而她最艰难的决定,也在这一件事的推动下决定了。
不好总是麻烦同事们,而且她去意已决,连这座城市她都要舍弃了,昔日的同事情谊她也不得不斩断。
她不想麻烦同事,不想要对这座城市产生更多的留恋。
她请了一个阿姨,为人很热情,手脚也很勤快,特别是煲的一手好汤,阿姨每周来三次,给她打扫卫生,然后煲一锅营养丰富的汤给她喝。
他的电话,却突然多了起来。
有时候是清晨,她刚刚在微波炉热了一杯牛奶,还没来得及喝,他的电话就来了。
“小璟,你睡了吗?”他的声音有隐藏不了的疲倦。
“还没有,你还在忙吗?”她勉强从床上支起身子来,怕他听出声音里的异样。
“我刚收工,这边天气很热,你呢?”电话很安静,估计他已经上了保姆车,在回酒店的路上了。
“还好,有空调嘛。你比较辛苦,不要中暑了。”小璟开始惊异于自己还可以这样平静地和他说着那些无关紧要无关痛痒的话。
“我知道。”他回道。
对话总是那么寡淡,以往她总会挖空心思说一些工作生活上的趣事去填补两人不在一起的空白,可现在,她已经不再开口了。
那些空白太大了,任她一人怎么努力地填补,也是满不了的。
他们在不同的世界,这个事实,白璟一直都知道,可是她以为,只要她努力,会一点一点拉近距离的。
可惜也只是她以为。
或许是她用错了方法,或者,她根本就不是对的那个人。
“过几天,我想去旅游,我请了年假,有十天的假期,我想去云南那一带走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和朋友一起吗?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身体,不要太辛苦了。”以后也是,她轻轻的说。
“你也是。”
“小璟,上次你说的话——”
“是我欠考虑了,”她打断他的话,“现在已经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决定离开你,你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们连最后的联系都断了。小璟在心中慢慢说道。
电话挂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合上眼睛睡觉。
很快她进入了梦境。
熟悉的梦境。
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梦里是一团白茫茫的迷雾,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
出于本能,她慢慢地四处摸索着,企图探究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然后,她听到轻微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很小很轻的脚步声,但又不像是成人的脚步声。
突然有一秒钟她突然茅塞顿开,这是一个婴儿的声音。
小小的婴儿手脚并用,赤着脚在地上爬动的声音。
这是她的孩子吗,是在找她吗?
她长什么样子呢,男孩还是女孩?和他长得像吗?还是多一点像她呢?
每每这样想着,她就醒了,每次都泪盈于睫,也每一次,都看不到那孩子的样子。
她知道,是她的愧疚感在作祟,因为她那可怜的孩子,因她而死去。
她甚至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孩子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太阳,没有呼吸到这个世界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没有看到这个世界上的色彩,没有闻过花朵的香气,没有听到过小鸟的鸣叫。
是她,是她剥夺了孩子生存的权力。
毕竟年轻,她的身体恢复很快,虽然人还瘦着,但气色已经变好了一点。
她没有再窝在家里休息,事实上,家里的一切都萦绕着他的气息,她再多呆一天都要疯了。
她需要离开,才能重新出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