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过去了,谈论着N310飞机失事的情况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有飞机上乘客的家人,在陆续接受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终日以泪洗面的亲人们的眼眶也终于不再溢出泪水,他们默默地把失去消息的亲人的遗物收拾起来,做了衣冠冢。
顾澜成再次去了浔阳,白昕一家也回归了平常的日子,白昕和丁至礼开始正常地上下班,白正宏也照旧每天早上去街心公园打一套太极拳,雷芳和门口的退休老太太们一起去菜场买菜,曦曦也会坐会爬了。
每个人都在继续往前走了,只有顾澜成还在原地踏步。
他甚至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真正相信小璟已经不在了。
他在想,小璟可能是掉进海里了,被冲到哪个沿海国家,可能是受了重伤,或者是失去了记忆,被好心的居民救起来,很快,等她身体恢复了,她就会回来了。
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这种空难的情况下,乘客能逃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只有影视剧里面才能出现这种奇迹。
所以当他看到雷芳收拾出小璟的几件衣服要建衣冠冢的时候,他还是不能接受。
“你来了,中午吃过饭再走吧,今天中午准备的菜是小璟以前最喜欢吃的。”雷芳望了望他,把小璟的东西都装进一个袋子里。
“小璟的事情,和她母亲联系上了吗?”顾澜成开口问道。
她这位岳母,从结婚到现在,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依旧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我们根本联系不上她,她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母亲。”雷芳淡淡说着,“小璟小时候就没在她那儿享受到什么母爱,成长时代都是和我们在一起,虽然她总是笑着很开朗的样子,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心里苦着呢。”
雷芳手摸着柔软的衣服,忍不住把脸贴近了衣服,试图挡住即将汹涌而来的泪意。
“然后小璟找到了你,你们结婚了。那时候我们多高兴啊,我们都在说,是老天在补偿小璟,因为缺乏亲情,就把最好的爱情给她,我们那时候真的以为,你们会长长久久。”
顾澜成几乎站不住。
“芳子,别说了,小璟现在已经这样了,顾先生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他愿意过来也算是对小璟有交代了,别再为难他。”白正宏走出来缓缓地说道。
顾澜成沉默着,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过了好久,他才微微抬起头:“舅舅,舅妈,由我代替小璟照顾你们。我知道你们不想接受我,但是我会努力,如果你们不想见到我,如果小璟能平安回来,你们不想见到我我就再也不会出现,但是至少现在,让我照顾你们吧。”
白正宏和雷芳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午饭的餐桌上果然都是小璟喜欢的菜色,由于白昕和丁至礼是早出晚归,因此只有他们三个人对着摆满了餐桌的菜色。
“这道豆腐肉羹是小璟最喜欢的汤了,她念书的时候最爱喝这个汤了,每次有这个菜她都会多吃半碗饭。”雷芳给顾澜成盛汤,一边絮絮说着,都是小璟成长时代的事情。
“这道鱼香茄子也是小璟很喜欢的菜,小璟喜欢吃茄子,不管是白茄子还是紫茄子她都很喜欢吃,她曾经说她可以一个礼拜都吃茄子也不会吃腻。”
“这道蚂蚁上树是小璟学做的第一道菜,小璟和昕儿不一样,昕儿最怕进厨房,小璟却好像遗传了白家的天赋,很多菜都是一学就会。”
???
顾澜成沉默着,看着面前的菜色,听着雷芳诉说着小璟的事情,他的情绪翻涌上来,怎么也无法平静。
白正宏看着他食不下咽,于是对雷芳说道:“食不言寝不语,你怎么这么多话,你还让人吃饭吗?”
雷芳停了停,终究是没再说下去了。
顾澜成是下午走的,他现在几乎每周都会从南安开车到浔阳,四个小时的车程,他总是九点钟左右就到了,然后吃完午饭就走,并不在白家过夜。
他走后,白正宏对雷芳说:“芳子,你是不是演得太过了,我看他每回来都比上一次更瘦一些,现在看着都脱了形了。”
“那怎么办,我也没想到他会每个礼拜都来啊,我本来以为他这样的人很快就会忘了小璟,可是没想到他还没死心,你听到他今天说的话了吗?他还抱着小璟会回来的希望呢。”
白正宏沉思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觉得他对小璟是有感情的,而且感情不浅。”
“那又怎么样?他还是让小璟失望了。”雷芳幽幽说道。
她回想到顾澜成坐在餐桌前的面色,他那面如冠玉的脸瘦了好多,眉宇间全是阴郁,只要一和他的眼睛对视,你就能感觉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浓浓的悲恸,他低垂着眼帘的时候,连她这种上了年纪的大妈都觉得母爱泛滥,简直想要代替小璟原谅他。
雷芳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这种不动声色就可以让你进入他的世界的人,小璟还那么年轻,也难怪她爱得那么深,深到无法自拔,深到无法回头,深到不能自救。
爱到深处是绝望。
顾澜成刚回到南安,就接到了小赵的电话。
“谢天谢地老大你终于接电话了!”久违地听到顾澜成的声音的小赵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
“什么事?”
“老大你缺席萧杀的宣传活动,媒体都在猜测,有的人说你和江含烟不和,有的甚至说你要隐退了。”
“猜的不错,是在考虑。”顾澜成看着茶几上的离婚协议,小璟的字迹清晰而隽秀。
如果说之前他看到这份协议是不可置信,那么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接受了,离婚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了,只要小璟还活着,他就有机会去挽回这段破碎的关系。
只要小璟还活着,他就还有赎罪的对象和机会,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老大,你在说什么?这种玩笑不好笑的。”小赵的声音都变了。
“这么多年我也累了。”顾澜成淡淡说道。
“老大,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知道太太的事情你很难过,可是——”敏感地感觉到自己踩到了雷区,小赵立刻转换了话题,“大老板都在担心你的事情,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你,因为你的电话打不通。”
顾澜成长乎了一口气,然后说:“帮我在工作室发个声明吧,说我要修整一段时间,你明白的。”
十分钟后,顾澜成工作室发表了一项声明,表示顾澜成会休息一段时间,更好的充实自己。
这条消息一下子就上了热搜,引起了粉丝的热议。
很多粉丝表示要很久看不到他了哭倒一片,更有的是在猜测他在准备造人了。
顾澜成翻着微博,内心绞痛。
他记得和小璟在一起时,小璟曾经歪着头问他:“澜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当时回答:“都好,只要是孩子都很可爱。”
那个时候,他觉得孩子还是比较遥远的事情,小璟还小,他不想那么早就让她做妈妈。
母亲是天底下最难的职业,他不想小璟牺牲那么多,不想那么早就束缚住她。
他苦涩地笑了。
因为他本人不玩微博,所以他的工作室有很多粉丝关注。
他一点一点看着,突然看到一个微博号,他的手指停住了,然后点了进去。
吸引他注意的是微博头像,微博头像是一只黄色的猫蹲在玻璃门前的照片。
他内心几乎停止了,因为,那只猫的背影,和大番薯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这还不能算是什么,那么那个玻璃门,绝对就是之前他们住的霞光大厦的露台的玻璃门。
这是小璟的微博么。
他一条一条的从前往后翻,渐渐的,鼻子发酸。
“我知道,我离我的梦想很远,他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而我却脚踏泥土,这是真正的云泥之别,可是我会努力,一直到不能再努力的那一天。”
???
“回头看看我,好吗?”
???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我有多幸福,我和我的梦想在一起了!”
???
“我知道,他不仅仅是我的梦想,更是很多人的梦想。我不能自私。”
???
“我想,他大约是不喜欢我的了。”
???
“你要晴天,我不敢下雨。”
???
“我想,我是错了吧。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了。我已经努力过,所以不后悔。”这一条,应该是她决定离开他的时候发的微博。
月色如霜,他站在露台上望着家门口的那条路,想象着小璟无数次站在同样的位置,焦急地看着那个方向,等待着他的归来,或者是目送着他的离开。
“我总是想象,微雨的夏天的傍晚,空气湿润而凉爽,我和你走在一条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路边长满了绿色狗尾巴草,白色野花无边无际的开着,混合在湿润的空气中的是微微的花香。整条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你,会把我的手指握在你的掌心,我不在乎这条路有多长,或者说我希望这条路通向永远,我可以永远和你牵着手,我愿意与你,漫步永生。”
他回想着小璟微博里的话。
风静静地吹着,他感受着小璟感受过的风,眼中看着小璟日复一日看过的景色,那一刻,他的心里终于感受到小璟内心日复一日堆积起来的巨大的寂寞和绝望。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小璟承受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呢。
而他自己到底还是错过了那么深的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