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客房,仍有烛火通明,行法先生捧着一本策论一动不动已经看了将近一个时辰,桌子上有两盏热茶,似乎在等待一个必定会来的人。
良久。
屋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门外有人通报,敲了敲门:“先生,相爷来了。”
十年前,就是在这条街道上,不知从几时开始,有一个骑着千里赤云驹的少年在城里肆意奔驰,后边守城的关将军带着士兵们穷追不舍,这种景象时不时的就上演一遍,以至于城里百姓由最开始嬉笑怒骂变成了阵阵喝彩,生怕那少年跑的不够快。
而今日清晨,人还是那个人,马依旧是那匹马,可身后追自己的人不见了,因为相爷说了,起早走,不到三更半夜不准回家。
“我得去看看师父。”
马上的少年心里默念道,脸色略微不太好看,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条,是昨晚他手下的七星之一传过来的信息,纸条上写的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乱!”
燕南飞不能再拖了,他要看到自己的师父平安,他并不傻,当自己暴露了师父的存在的时候,就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师父的处境该有多么危险。
街边上的小贩乐呵呵的跟小公子打着招呼,一向跟他们合得来的燕南飞今日破天荒的没有打理他。
“这么急着干什么去啊,小公子慢着点!”身后的小贩嘱咐了一句。
可藏身在市井中的各个势力却淡定不住了,他们终于发现了可以破局的点,纷纷随之而动,果然是应了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燕南飞快马加鞭终于到了那熟悉的六尺巷,终于又见到了那熟悉的院落,他双手轻拍赤云,腾身而起,一记梯云纵就要翻过那面高墙。
可是一只大手不知从哪探了出来,拎住燕南飞的衣领顺势把他甩到地面上,燕南飞也算灵敏,连翻几个跟斗泄去了这一股内劲,随后右手握在君不见的剑柄上,怒视前方的黑衣人:“你是谁?!”
“的确是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无理取闹,而是会对敌人拔剑了。”那黑衣人看着他笑着说道,从言语上来看似乎对他还很了解似的。
燕南飞却没关注这些细节,只是握紧了君不见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的师父很安全,不过今日你恐怕不能进去。”黑衣人缓缓说道。
“我自己的师父我怎么不能见,谁挡我我就杀谁!”燕南飞微微伏了付身子,呼吸渐渐有了变化。
那人眼睛眯了眯,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掌握了一点运用真气的方法,可用来应付我还是差了些火候。”
“少废话!”
燕南飞不想跟他耗下去,当即一式拔剑,剑锋凛冽,有若三千雷动,虽然不及上次斩铜人的威势,可也差不太多了。
但是这次剑出,却再也没回来,剑尖距离那人面庞也就一尺远,可再也无法寸进丝毫,黑衣人用手指夹住了君不见的剑身,然后猛的一拽,把燕南飞就那么拽了
过去,还不待他反抗,黑衣人另一只手又补了一下,砍在燕南飞的脖子处,让他晕了过去,躺在了他的怀里。
黑衣人回过头看了院落一眼,见院中人也并未阻拦,他便把燕南飞扛在肩上,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远处。
院落中的老者白须飘飘,那桂花树上桂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循环往复,四季之久在这院落中也不过是一时变换而已。
老人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前的一方琴静静地躺在那里,透露着一抹奇特的古韵,勾响琴弦,琴音沁人心脾,不绝如缕,随风传出院墙,响彻在黑衣人待过的地方,似乎刚才发生的事,院内的人已经尽收眼底。
一曲作罢,六尺巷头和尾各出现一个人,巷头的那人腰间挎着一柄火红色长剑,背后背着一柄桃木剑,一副懒散的样子向前行走。巷尾的人手里捧着一个八卦镜,背后斜挎一柄道剑,还系着一个小锦囊。
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差不多,仔细看来应当都是道家中人。
不久,他们二人便碰上了头,看到对方互相打量了片刻,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无量天尊。”
“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
“请!”
两个人明明都是初次见面,说起话来倒像是老朋友一般。
藏身在暗处的人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搏斗,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毫无波澜的握手言和?呸,根本就没握手,直接言和了。
他们来到那座院落外边,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袍:“龙虎山天师府张天师座下首席弟子,莫惜言求见。”
“世俗道家一脉关中捉鬼门下首席弟子,林修染求见。”
“入。”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到二人耳中,他们对视一眼,然后看着这面没有门户的墙壁。
莫惜言单手掐诀,捏了一个八卦印按在墙上,顿时开辟出了一道门脸出来,他没急于进去,而是看了旁边之人一眼,只见他从锦囊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墙壁上,也开通了一扇门。
二人点了点头,便一起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老者,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般的姿态正襟危坐在桂花树下。
他抚琴轻吟:“道家一脉自齐玄祯兵解之后,因论不合,分化为天宗人宗两脉,天师府奉天宗,捉鬼门奉人宗,归根结底本事一家,又何必纠结细枝末节,你们二位的师父我也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了。”
莫惜咱躬身一拜:“先生博学,掌教真人知晓先生身在此处,特命在下请先生回龙虎山清修。”
“张真人明知我身份却还要执意请我,不怕为龙虎山圣地惹来是非吗?”老人笑道。
“我龙虎山上下共有桃木剑两千六百柄,可列阵守天师,可结阵易杀人,尽管让他们来试之。”莫惜言一字一句的说道。
“喂,林兄,你可也是奉了师命带先生回门中?”莫惜言问了一句。
林修染摆了摆手:“我
家那老头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了,哪里还有力气再请先生移驾,只不过是让我守在先生身边,做一个贴身护卫罢了。”
“如此,便好说多了。”莫惜言以为林修染也是跟自己一样,请先生回自己的地盘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俩恐怕就要先代表天宗人宗较量一番了。
“哈哈,你们两个小娃娃倒也单纯,就断定了我会这么听从你们?我与张真人年轻时候一起闯荡过江湖,只是没想到他会看破红尘遁入道门。至于捉鬼门主,他的伤势是早些年落下的病根,你们的镇鬼功法有缺陷,当时我只为他化解一半的煞气,告知他五年后再来寻我,可这一别就是十多年……如今就算是我也无力回天了。”老者缓缓说道,然后大袖一拂,两盏酒不知从何处送到了石桌对面两人的面前。
林修染看了看,笑道:“先生幻术名不虚传,之前师父有提起过。”
“假若真时真亦假,真若假时假亦真,酒却是真的。”老人说道。
莫惜言和林修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咦?这酒当真好喝,是用什么酿的?”莫惜言眼睛一亮。
“酒名桃花酿,是用我这满树桃花酿成的,若是喜欢就给你师父带上一瓶。”老者说罢,便凭空出现一瓶酒。
林修染抬头看着那颗参天大树:“先生,这分明是桂花树,何来桃花呢?”
老者微笑,轻轻勾了一下琴弦,那满树桂花凋零飘散,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朵朵粉红的桃花蕊:“这不就是桃花了?”
“是小子愚钝了。”
“这瓶酒也给你师父带回去,虽然不能根治,但撑个几年还是没问题的。”老人手上又托着一瓶与刚才一样的桃花酿。
”先生,如今我二人已入局,定会打破院外微妙的平衡,还请先生早做决定。”莫惜言将酒收到怀里,躬身一拜。
”我知道,你们迈出第一步,其他人也会随之而动,很多人都在等着有人迈出第一步,你们还是太年轻了。”老人按动了一下琴弦。
“年轻归年轻,但是我并不冲动,我敢迈出第一步,说明我有足够的信心保护先生,更何况还有林兄在一旁策应。”莫惜言笑了笑。
“不错,比如说这样策应。”
林修染左手一挥,一张符纸脱手而出,他转过身,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影从院墙上翻落下来。
林修染楞了楞:“诺阳层,送酒烟?”
“咳咳,大哥你哪人?”那道人影站起身来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一不小心碰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抱歉,我一受惊舌头就不太听使唤。”林修染挠了挠头。
“苏九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为了先生而来?”莫惜言问道。
“我没有恶意,也不敢打陶先生的主意,你知不知道你进了这院里之后,外边有多少人想要进来,我实在是顶不住了才先翻了过来。”苏九烟收起了秋水落霞,对着陶先生弯腰一拜:“洛阳城大弟子苏九烟,拜见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