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被锤了几个大包的小和尚虚竹,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巧不巧的听到了这段对话后,顿时觉得胃里翻腾,一撇嘴,抱了抱拳:“告辞。”
李凭也拱了拱手,随后也调转马头:“少主你们慢聊,有些杂事尚未安顿,我们回头再见。”
“此番,多谢了。”张林昆望着李凭,很认真地说道。
这一次能够将方阑梦带到这里,不管他们四人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方法,但还是达到了目的,了却了张林昆的一大心愿。
李凭笑了笑,猛地一挥马鞭,骏马一声嘶叫带者马车扬长而去。
待到小和尚和四位属下都离去后,草庐之下只剩下他们俩人。张林昆看着方阑梦,方阑梦看着张林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刻,他们二人等了太久太久……
再说李凭四人驾着马车来到了杭州城外的护城河下游,那个叫梅尧臣的年轻人约他在此处相见,说还有一些事情要与他商量,并叮嘱自己在见到张林昆后除了把方阑梦,交给他以外,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透漏是有人帮助他们劫持的王妃,这一切等到在这里谈完事情之后再回去和张林昆全盘托出。
他们四人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也刚刚好,一分不差。但是在河边,却没有那个总是耷拉着肩膀的年轻人,只有一个精神气很足,拿着一本册子,一根小笔,正在画风景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穿着紫衣,带着面纱的女子,很眼生,未曾见过。
李凭皱了皱眉,不知所以然,但还是停下了马车,四个人一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那年轻人回过头。
“箜篌引,李先生?”他收起了画笔,抬头问道。
李凭点了点头,既然能在这里叫出自己的名字,想来要等的人就是他们了,当即问道:“敢问梅尧臣梅公子何在?”
“我叫苏舜钦。”年轻人答非所问。
李凭却是一愣:“苏舜钦?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你等的人虽然不是我,但是我等的人确实你,至于梅尧臣嘛,我跟他是兄弟,但是有一点我们不一样,他救人,我。”苏舜钦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杀人。”
李凭的背后升起一股寒意,登时四人猛地退了一步:“先帮后杀,这是为何?”
“因为……”苏舜钦幽幽地说道。
“舜钦,跟一帮死人说那么多作什么?”紫衣女子一跃而出,手中长剑一出,剑气四散,李凭用箜篌格挡,被霸刀的气劲连震三步。
一击之下,高下立判。
李凭往后边看了一眼,四人心意相通,知道眼神之意,剩下三人立刻转身欲跑。
却见苏舜钦动了,他手中的朱红小笔已然换成了一根判官笔,大笔一挥就将三个人打了回去。
“要是你们那个少主看到这根笔,一定觉得很熟悉。毕竟他差点成为这根笔下的亡魂。”
杭州城外白马寺。
禅房之内,坐在蒲团之上诵经的玄苦大师微微扬起头,皱了皱眉:“你是说草庐那边来了一个女子?张居士还很高兴?”
“那哪能用高兴来形容啊。简直就是……”虚竹转动了一下眼珠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好词,憋了半天说道,“简直就像我见到糖葫芦一样。”
“如此说来,那女子长什么模样?”玄苦大师紧皱的眉头又紧三分,沉声道。
“画上的仙子什么样,那姐姐就长什么样!不得不说,师父你没骗我,山下的女人真的好看。”一提到女子的长相,小和尚兴奋地说道,“都说这杭州城里的女人美,可和那姑娘一比,真是,真是犹如繁星比皓月,驽马必麒麟啊。”
小和尚乐的自在,终于想起来一句好词,也不知道用的地方对不对。
“师父去张居士那里看看,虚竹听话,你待在寺里不要离开。”玄苦大师忽然站了起来,只见一道残影掠过,禅房之内便再也没有玄苦大师的身影。
小和尚虚竹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看着被关紧的房门,闷闷不乐的抱怨着:“又把我扔下了。”
玄苦大师曾和学宫李先生,淮南王傲天凝等人都是好友,再清楚不过长安城暗地里的防卫是多么的森严,方阑梦即便武功高强,一个人也根本无法逃出来,而张林昆在这里又未曾离开过,所以必是有人帮他把你给带了出来。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如果真有这样的帮手,为何上一次张林昆入长安城时,他们没有出现,何必让其九死一生!
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张林昆此刻全身心定然在那女子身上,根本来不及分出心神思考这些,但是玄苦大师最善于攻心,这等浮云之物,一眼便是看穿关键所在。
一身僧袍随风狂舞,玄苦大师从白马寺到了山下草庐,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日已西沉,月亮缓缓升起。
在这白日和黑夜交际的时间里,张林昆正独自坐在院外,看着天空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月光照耀下,一道裹挟着金光的身影落在了院子之中。
玄苦大师一步踏下,声势凌人。
无论是之前风晓寺相见,还是来姑苏城的这一路相随,玄苦大师永远是一脸淡淡的笑意,温和友善,除了五鼎封禁的封印术之外,从未表露出其他武学,但此刻的他,却有罗汉之势,金刚之威。
山野间,草木皆惊,鸟兽遁走,一步之下,威势如此。
张林昆在这磅礴的气势中,并没有感到多少压力,只是微微抬起头,伸出一指放在指边,轻轻道:“嘘。”
忘忧大师踏出一步,脚下泥土陷下一寸。
张林昆伸出一掌,将所有的惊鸣之音全都压了下去,轻声道:“她睡着了。”
月光轻盈铺下,天地一派柔和,玄苦大师那狂舞的僧袍终于是轻轻落下,一身气势乍然而止,他双手合十,轻呼佛号。
“兴许是一路赶来,舟车劳顿,也可能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去,所以刚进屋里没多久就睡下了。”张
林昆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管如何,大师等她这一觉睡完,可以吗?”
玄苦大师退了一步,一身气势消弭于无形,重新变成了那个普通的老和尚,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阿弥陀佛,老衲方才情急了。”
“难道大师不是受了淮南王傲天凝那家伙所托,来这里把屋里的人抢走的吗?”张林昆眉毛一挑,问道。
玄苦大师轻轻摇了摇头:“淮南王殿下虽与老衲是故交,但是朝堂与江湖的事情,老衲尚且不想插手其中,来此的目的,也无非是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来这里确认一下。”
张林昆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插在地上的起灵剑,笑道:“我还以为今天晚上要领教一下大师的佛家神通了,真是不想和大师这种人打。”
“张居士还请恕老衲不敬之礼,不知方姑娘,是被谁带来的?”玄苦大师问道,“老衲与虚竹隔几日就会下山一次,张居士从未离开过,也更不可能只身前往长安,所以方姑娘自己跑出来的?但是无论是靖康王府还是长安城,高手如云,戒备森严,老衲不知方姑娘此行是如何做到的,因此特来询问。”
“大师可知我的师父是谁?”张林昆开口问道。
“南月第一刀仙,霸刀雨化田,老衲当年与他也曾有一面之缘。”玄苦大师说道。
张林昆点了点头:“师父当年行走江湖,收有四个家奴,他们对师父有救命之恩,发誓此一生都侍奉师父,师父死后,他们便跟随着我,我不愿意他们跟着,他们便自发前往长安城帮我守着梦儿,直到今日成功的将她营救了出来。”
“张居士所言,方姑娘是他们救出来的?”玄苦大师问道。
张林昆敲了敲剑柄:“是啊,这样的大恩大德,如同再造,他们也就报了恩情,此生就不必跟着我了。”
玄苦大师微微皱眉:“这四位……武功很高?”
张林昆摇头:“说高也不高,长安城我也闯过,他们必然做不到。所以我在这里等他们,他们说晚些时分会回来找我。”
“好。”玄苦大师便在张林昆身边席地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安静的等着那四位的到来。
一夜之后,却无人到来。
玄苦大师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看来他们四人是不会来了,或许是因为老衲在此吧。张居士,老衲先行离去了,若是此事有变,定要来白马寺,这件事非同小可,其中缘由必有内情,万望张居士自行谨慎斟酌啊。”
张林昆愣了愣,沉吟片刻后点头:“好。”
玄苦大师抬步离去,片刻之后便入了山林,他行走的速度极快,比来时差不了分毫,一边行走一边轻声叹息。
昨日他的确是打算先带走方阑梦先回白马寺暂住,再静观其变的,张林昆武功虽高,但是凭借自己的佛法还是能困住他的,只是那女子酣睡屋内,男子独坐院中,安静而温暖的那种爱意,让他也不由得软下了心来。只是……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阿弥陀佛,无我相无神相无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