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亮接过来儿子扔给他的庞大包袱,并没有立刻出面找赵慎三“谈判”也没有去找黎主管诉苦。而是一边暗中观察,一边利用自己的关系暗中在凤泉县活动,尽可能的消除儿子潜在的威胁。也才使得后期李辉的责任越查越大,赵元素反而轻松许多的状态得以出现了。当然,他还是给赵慎三打过两次邀请吃饭的电话,都是在紧要关头做一个提醒,让赵慎三别忘了“打狗还的看主人”更何况这条赵慎三想打的落水狗还是他赵培亮的嫡亲儿子,天上地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唯一命脉。
亏得赵慎三还算给面子,两次都放过了赵元素。这让赵培亮对赵慎三的为人更为钦佩。也就隐隐的对黎主管为何要对这么明白事理的一个下属下此狠手,很有些唇亡齿寒般的同情心了。
纪检部涉入调查凤泉计生室案件,赵培亮通过他的渠道不停地打探着最新的消息。小曹被黎主管驱逐回办公室这个信息,让他在脑子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也响起了亮亮的警钟--黎主管是不是看斗不过赵慎三,已经开始清洗这件事的所有经手者,以便达到他事先不知情,明白了又替赵慎三讨回公道的效果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黎主管壮士断腕,连贴身大秘都能狠心踢出来,儿子跟李辉岂不更不在他老人家心里了?
黎主管可以不在乎赵元素这个马前卒,他赵培亮还是不能不在乎的。他在竭力消除儿子影响的同时,也一直在紧张的考虑一个彻底解除高悬在儿子头顶的危机的方法。一番思考,他做出了两个行动预案:之一,出面肯求黎主管,让黎主管看在他鞍前马后的辅佐面子上,看在赵元素也曾竭尽全力替他达成心愿的份上,命令纪检部停止穷追不舍。之二,不找黎主管,直接找赵慎三,用舔犊之情跟同僚之情感动赵慎三,赌一赌赵慎三的侠义宽宏。只要赵慎三不追究了,谅来纪检部门也不愿往死里得罪自己。这边再赶紧做做工作,也就把儿子摘出来了。拼着让儿子离开凤泉,也要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经过分析,赵培亮放弃了方案一,理由有三。第一,黎主管既然已经高调的驱除了小曹,还听任纪检部跟主管办串通起来,利用小曹钓出李辉的口供,他丢车保帅的决心已经昭然若揭,此时去求他无疑是碰钉子。若是用父子俩的忠心耿耿跟不公平待遇作商谈条件,又很容易引起黎主管的逆反,觉得他是否在用黎主管的秘密做把柄要挟领导?这样的话,非但儿子保不住,自己在黎主管心目中的形象也要大打折扣了。理由二,纪检部这么调查玄机重重,黎主管也许在做不得已的掩饰,按照黎主管一贯的待人待物标准,这绝对反常。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越发要保持坚定不移的拥护姿态,才能够在日后水落石出时换得黎主管更加厚重的依赖。理由三,黎主管最终是留是走还不明朗,若是他为了清扫临走之前有可能引发后患的隐患,此刻找他诉苦不啻于杀鸡取卵。若是黎主管下了狠心,没准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那样的话可就连根本就失去了。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于是,在得知赵慎三住院之后,赵培亮就精心安排了探望的礼物。但他为人谨慎惯了。明知道这两天一定是探望者众,他去了说不成话也不成。他已经通过医院打听到赵慎三的状态不佳,也不可能很快出院,就想到大家都探望过了再去。谁知道上午听说李建设总监亲自去了医院,他才发现已经不能再拖了,当他去的时候却晚了一步,赵慎三已经出院回家了。这反倒更好了,毕竟医院是公共场合难以确保隐秘性,能去家里探病,公开理由也说得过去,至于两人私下交谈了些什么,那就不是外人能知晓的了。
敲开门,赵培亮就露出满脸的关怀啧啧叹息道:“哎呀呀,赵老弟,怎么会一场感冒就憔悴成这般摸样了呢?唉唉唉……我理解我理解……早就说去探望你的,偏昨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议,只好推到今天,这不,腾开空就跑到医院,却又落了个马后炮,赶紧追过来了。怎么,郑总经理不在家?”
赵慎三赶紧招呼赵培亮坐下了,陪着坐在沙发上,带着满脸不得已的苦涩说道:“啥办法,谁让咱娶了个总经理呢?人家上午急匆匆去医院看看就忙着工作去了,再三说抱歉。咱好歹是个男子汉,也不能要求老婆因私废公啊,只好自己撑着了。”
赵培亮笑了:“得了老弟,知足吧。全云都谁不知道你跟郑总经理两口子好的蜜里调油一样?你也无非就是心里不舒服,忧患交加的借感冒歇几天罢了。还需要让郑总经理也请假照看你呀?”
“培亮兄此言何来啊?我有什么可心里不舒服的,好得很呢。”
赵慎三故意装傻道。
赵培亮来之前,就想好了如何对付赵慎三,他也决定在严守不能直接提到黎主管的条件下,适当的坦白出一点内情,以心换心换的赵慎三的认同感,最终达到替儿子开脱的目的。就深深地叹息一声说道:“慎三老弟,咱们俩虽然不似你跟克俭那样言笑不禁,相信互相之间也神往已久了吧?不知道你老弟对我的印象如何,我可是早就把你当知己看待了。对你,我不想绕圈子说虚话。故而,今天登门目的有二,一来探病,二来谈心。当然,老弟把我也当知己,第二个目的就能达到,若否定,我也可以此刻就走。”
赵慎三笑了,用食指点着赵培亮无奈的说道:“你老兄就知道挤兑我,明知道我不舍的失去你这个知己的,偏说的好生大公无私。得,那您就畅所欲言吧,慎三洗耳恭听便是。”
赵培亮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有你老弟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一半了。咱们两个原本就是一家子,也算你没把我这个大哥当外人。”
“那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赵慎三调侃道。
“兄弟,副总经理级提拔失利,其中玄机重重,谅来你也已经知晓一些背景了。对此,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因为……事先,我是知道一点的。可我不得已没有提醒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了。元素那孩子年轻识浅胆子又小,不得已被人拉下了水,这些我都不想面对兄弟你藏着掖着。因为我还指望你这个做叔叔的宽宏大量,网开一面放过这孩子的。如果自己都不坦诚,还谈何兄弟之情呢?”
赵培亮不亏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一番话貌似自白,却句句紧扣“万不得已”四个字,让赵慎三即便是不忿他父子设陷在前脓包在后,也无法直接了当的驳了他的面子。
赵慎三知道今天赵培亮上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儿子安危。但没料到他居然会如此开场,不惜抛出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始终不愿意戳破的暗幕来取信自己。这反倒让赵慎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就只能选择了若有所思的沉默,苦笑着不做声。
“咱们做基层干部的人,特别是干到现在的县级一把手位置,谁不知道能否再攀一级,就等于跃上了另一个广袤的平台,此生此世的成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还是呆在原地跟磨道里的驴子一般在全市县总监级一把手的位置上团团转到退休,就在这难得的机遇上了。你老弟生逢其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得到这个机会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可惜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检举,一切化为泡影。也是你老弟心大,看上去还没什么,若是放在我身上,我的年龄又正处在不上就下的尴尬位置,真不知道该如何懊丧颓废呢!正因为我太了解这机遇的可遇不可求了,才更加觉得愧对老弟你。这也是我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孩子日夜忧心,却总是没脸来找你的原因呀!”
赵培亮更皱着眉头,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低沉的说道。
赵慎三终于自嘲的笑笑说道:“培亮兄,这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看什么都被你悟透了,我也不需要开口了。”
赵培亮认真的摇摇头说道:“不,并不是我觉得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故意来矫情,是实实在在觉得老弟太亏了!有些事……也许上层也是不得已的吧?反正这都不是咱们能推测的。也只能是上有命不得不从,纵然是违心违意违背良心,也说不得只能遵守上下级法则了。愧对老弟之处,还望海涵呐!我也就罢了,元素毕竟还小,年轻识浅的不懂深浅。也是你老弟跟我提醒过的,他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终于导致的被拉下了泥潭。作为一个父亲,我可以替他保证这孩子本质是好的。如果老弟看在我们都是父亲,也已经到了活儿女的年纪,网开一面放过这孩子,我一定把他调回身边严加管教,不再让他继续滑下去的。当然……这些话都是我厚着脸皮来说的,换做你是我我是你,我也不敢担保我有没有如此广阔的胸怀能一笔勾销。老弟,老哥哥为了孩子,可是在强你所难,你若是真的无法释怀,就算是拒绝我我也理解的。谁让……谁让我没有教管好儿子呢?”
赵慎三没有立刻表态,他默默地站起来沏了一壶茶,这功夫就很是不小,然后他才缓慢的、严肃的说道:“培亮兄,既然你跟我坦诚相见,我若是用假话安慰你,背后依旧不依不饶的话,就是地道的伪君子了。虽然我赵慎三从不标榜自己是一个坦诚君子,但是,我的狡狯只能对敌人,而不会对兄弟。而你,今天若是给我唱高调,说虚话,求情面,我就跟你以虚对虚,以假对假,你好我好的和和美美,最起码落一个表面上的和谐光鲜,私下里可就不足论了。但你老兄今天虽然说的话不很透彻,我明白已经达到你的极限了。咱们俩为什么会被你认同为‘知己’,仰或是‘兄弟’,我想说白了,也不过是因为我在明你在暗,大家都算是黎主管的‘嫡系’罢了。而你老兄今天能对我说出刚刚那番话,足见你对我萌生了唇亡齿寒之意,为了儿子,不得已来求的我的放手了是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