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飘然子有心推开众人,抽身便走。(牛文~网看)再一看,身边全是些老头、老太太,一个个七老八十的样子,当然,五六十岁的也不在少数,可能一上岁数,懒梳妆,少打扮,显得七老八十。
这些人连推带搡,飘然子不敢挣脱了,全是老胳膊老腿,自己一冲,要带倒一片。而且,听老年人骨质疏松,要是碰个骨折胳膊断,众人不依不饶不,自己也会于心不忍。
飘然子夹杂在这些老年人中,拥进了院子。举目观看,这户人家庭院宽敞,四周正房厢房,栽着树木,天井当中搭着三丈高的灵棚,内有棺木,棺木前香烛纸马,四季瓜果,酒肉三牲,摆满了祭品。灵棚左首,一对僧人,敲着木鱼,念着《十王妙经》。右首一对道士,敲着铙钹,念着《度厄真经》。
飘然子身材虽不甚高大,可能看见灵棚前披麻戴孝的孝子们,离开棺木一丈远,齐刷刷站成几排。
这时,灵堂前面供桌上,有道士摆放一个木架子,样子好似走马灯,然后在木架四面八方燃蜡烛,又端来一个青瓷大碗,里面一半红水,还有一个灵牌,一同放在木架子当中。
“伙子,这碗红糖水,就代表血污池。”飘然子身旁,没牙的老太太道。
“嗯,我知道。”飘然子头。
“目连救母啊!”一个白胡子老头道。“这是目连僧破地狱,去血污池救出他的母亲刘青提。”
“是呀!是呀,”没牙老太太又在飘然子耳边呼呼道:“目连他们家出身富贵,他爸死后,目连外出经商。临行前让他妈刘青提,敬重出家人。不想刘氏口是心非,毁僧骂道,不管是什么尼姑、道姑,和尚老道,登门化缘的,非打即骂,一律赶走。目连回来后问起,她还信誓旦旦,指天发誓,要是对出家人不好,七天内不得好死,死了堕入阿鼻地狱。苍天有眼,刘氏果然第七天就暴病而亡。目连安葬了刘氏,去找佛祖如来,修成了罗汉金身,在极乐世界见到父亲,生活安乐。他又去阿鼻地狱,见到刘氏,却正在受无边苦楚。目连是个孝子,遵照如来法旨,广建盂兰盆会,超度天下恶鬼,终于把母亲刘青提救出了地狱。”
“伙子,这个故事,你知道吧?”老头子问道。
“我知道。”
“一会就是演目连救母,教化后人,孝子们也心安。”没牙老太太道。
“喔,还是本地流传千年的风俗。”飘然子感慨道,抬眼望去,两旁僧道闪开,走出来一位异人。倒不是长得相貌奇特,只是穿着太不一般。
飘然子知道,这位扮演的就是目连僧。只见此人,头戴一紫金冠,项上一串一百零八颗紫檀佛珠,身穿白袍,左手拄着九环锡杖,右手执着三尺长剑,白袍下裙撩起,脚上却穿着一双草鞋。
这位扮演目连僧的道士,抑或和尚——穿着是不僧不道,一出场,两队僧道锣鼓齐鸣,笙管齐奏,煞是热闹。
飘然子听着锣鼓咚咚的响,感到岁月回流,又好似回到少年时代,想不到人世的繁华,还在这里绵延。
他看着熟悉的场景,心里有些慌乱,往后退了退。这户人家,定是有老妇人亡故,才演目连僧救母破地狱的。
“伙子,别走!好戏刚开始。”后面一个老头,往前推了推飘然子。
果然,破地狱开始了。灵堂前地面上,放满了木柴堆、火盆,还有一根圆木,这就是象征地狱的刀山火海。
“目连僧”一手拄杖,一手执剑,站在披麻戴孝的孝子身前,开始吟唱起来:
焚罢香烛对虚空,俯首尘埃降神灵。
一片至诚通碧落,我来跨鹤下天宫。
“目连僧”吟唱完毕,睁大双眼,冲院子内众人大喝一声:“本人目连僧,普度天下众生灵!前面就是阿鼻地狱,待俺前去也!”
鼓乐又想起,目连僧一摆宝剑,往前迂回行走,边走边唱到:
人生在世几十秋,光阴瞬间不回头。
大限到时谁能留,浮天不住往前游。
千思想来万回头,怎奈河水向东流。
救母心切意未酬,阿鼻地狱问根由。
这“目连僧”边走边唱,好似去往阴曹路上。走了几步,如同到了阴阳界,唱一番,再走几步,好似到了鬼门关,唱几句。待到来到那根圆木前,就像遇到奈何桥,从上面迈过,接着,就是走过木柴堆,好比上刀山,跨过火盆,好比下火海。这样,他一路唱唱绰绰,如同在地狱里过五关斩六将。
飘然子看着看着,万念俱灰,凡人演绎佛仙神话,无非是警醒后人。自己却是鬼神,不曾似目连这般有作为。
“目连僧”来到灵堂前,一剑跳开木架子,露出里面那碗红糖水,还有后面的牌位,他用锡杖一指身后站立的孝子们:“还不过来!等待何时?”
孝子里冲出一人,飞跑上前,端起青瓷大碗,将那碗红糖水喝干。孝子再将空碗举过头,碗底朝天,“目连僧”赶上前去,飞起一剑,将青瓷大碗“啪”的击碎。
这孝子抱起灵牌,跑回到亲族里面。亡人家眷齐刷刷匍匐跪地,放声大哭,举起哀来。到这里,等于地狱被目连僧所破,即使亡人已到阿鼻地狱,也被这个道士——抑或僧人救出。
飘然子看到最后,悲壮之气陡然而生。身旁的老头、老太太,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唏嘘不已,有的黯然神伤。
“地狱!地府!”飘然子心里念了两声,目连僧去得,救得母亲生还,自己也能去得!
他没有宝剑,这倒是无妨,可以到兵器铺、铁匠铺打造,没有九环锡杖,但他有玉箫。飘然子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因为,他打算要去地府一趟,看看母亲现在何方。
飘然子想罢,离开了亡人之家,这回,老头、老太太们倒不阻拦了。出了街巷,快到中午,还是先歇歇脚,喝口水,再回水城。
水城的城隍,司徒通海,不是要把他带往地府吗?下去就去找他,到了地府,见到十殿阎王,查找母亲、还有父亲的下落。至于自己,任凭他们处置,大不了下地狱或者投胎转世。
一家酒店,酒旗飘飘,酒香袅袅。飘然子迈步进去,酒保迎上,端来酒水伺候。
几杯闷酒下肚,飘然子看着临街的景致,愁肠百转。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扁舟海上,那是何等逍遥,可他却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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