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玄德长沙收黄忠 马超兴兵报血仇
却说桂阳校尉鲍隆欲杀玄德，以献功于曹操。玄德挥剑相击，不过片刻，寡不敌众，眼看将危。忽然堂下冲出百十个盔甲鲜明的甲士，为首之人正是陈到。原来樊氏在门窗之中窥得有人要杀玄德，急忙跑去禀报赵范，范慌忙报于陈到。
陈到率甲士赶至，将刺客尽数格杀。玄德遂脱险。却见陈到执下赵范，喝骂道：“汝用美人计来赚我主，然后扶进后堂，要鲍隆埋伏谋杀，好去曹操那里献功，是也不是。”
赵范拜伏道：“臣冤枉。若臣欲杀主公，何苦还要向将军报信。”玄德扶起赵范道：“要害我者，乃鲍隆一人也；不干众人之事。”遂厚赏陈到与众军士，仍令范为桂阳太守。自家停歇一日，引众来取长沙。
却说长沙太守韩玄，平生性急，擅行杀戮，众皆不平。时闻刘备大军到来，乃召众人商议。部将黄忠阔步而出道：“不须主公忧虑。凭老夫这口刀，这张弓，一千个来，一千个死！”
这黄忠乃荆州南阳人，字汉升。年已六旬，舞六十斤大砍刀，上阵厮杀，万夫莫敌。开二石角弓，能百步穿杨，无有不中。当下出声讨战。阶下又一人出道：“末将以为，刘皇叔乃当世英雄，仁义布于天下。不如开城投降。”众视之，出言之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乃荆州义阳人魏延，字文长者。
韩玄大怒：“汝欲通敌叛国乎？”喝令武士推出斩首。众官告免。韩玄仍怒叱之，将其贬为小卒。然后令黄忠、杨龄领兵出战。黄忠得令后，点精兵五千，出城迎战。韩玄亲自相送。黄忠嘱道：“主公，某去之后，若是敌人分兵至临城下，只宜坚守，且不可出战。”韩玄然之。
却说刘备正督军前进，忽听山道边上鼓声大作，跟着旌旗飞舞，一彪军马杀出，为首一员老将，须发如银，厉声高喝道：“刘玄德！汝已得了荆州四郡，尚且贪心不足，来取我长沙也。”
玄德问道：“汝乃何人也！”答到：“某乃长沙韩太守麾下大将南阳黄忠是也！”刘备尚未答话，陈武喝道：“无名老卒，安敢大言不惭，快来送死！”舞刀杀出。黄忠大笑道：“小贼如此猖狂！”亦拍马杀出，迎着陈武，大刀横削荡来，陈武急忙挥刀格挡，只震气血翻滚。由是不敢大意。奋力斗不到二十合，再也遮拦不住，拔马败走。
杨龄见黄忠得胜，挥杀掩杀过来。长沙兵马士气如虹，更兼以逸待劳，杀得荆州军节节败退。忽然西面喊声大作，却是文聘、冯习引军到来。黄忠见了文聘，叫道：“文仲业，可敢与老夫一战。”文聘、冯习俱是荆州武将出身，素闻老将黄忠大名。但人家已点名讨战，如不迎战，岂不空长别人威风。
文聘当下挺枪而出，喝道：“某来领教黄老将军高招。”于是迎住黄忠厮杀，两个战了十余回合，冯习见黄忠英勇，出马助战。三个人品字形盘旋厮杀，再战二十余回合。黄忠挥舞大刀，精神倍增。刘备看的呆了，唯恐文、冯二人受伤，得令鸣金收兵。黄忠放声长笑，亦收兵下寨。
玄德见黄忠如此英勇，心中不由惊惶，对马良叹道：“长沙有黄忠在此，势必难取。倘若耽搁日久，曹操平了西凉，收军来攻荆州时，大难至矣。”马良劝道：“主公休要急躁，这黄忠虽有些本事，但也只是匹夫之勇。今日我军初到，偶然失利，无关大局。我这里却有一计策，定叫他首尾难顾，全军败回长沙城。”
玄德道：“季常有何妙计，且速道来。”良道：“黄忠虽然武勇，但总共也就五千人马。来日主公与他在这里缠斗，却令遣一将大张旗鼓
去攻打长沙城。韩玄无谋之辈，必召黄忠回防。到那时，再以兵埋伏，必大破之。”刘备道：“此计大妙。”于是遣文聘、冯习二人引军去佯攻长沙，再令陈武、陈到埋伏两路。自率军与黄忠周旋。
果不其然，文聘大军奔至长沙城后，韩玄大惊失色，急忙下书召黄忠回防。忠无奈，只能下令撤军，行至半道，陈武、陈到率伏兵上杀出，黄忠虽奋武杀散敌军。可五千精兵也折损一半。及入城内，韩玄道：“贼众甚多，还是依城坚守为妙。”忠道：“长沙城池虽坚固，可一旦粮尽，岂不坐以待毙。”韩玄道：“城内百姓家中余粮甚多，尚可维持数月。”忠道：“老夫宁死不惊扰百姓也。”愤愤而退。
于是刘备率军直进，围住长沙城。不过数日，文聘入见，告道：“有韩玄部将魏延遣人来下书。说愿打开长沙城门，迎接皇叔入城。乞主公定夺。”备道：“莫不是诈降之计。”马良道：“我看不然。魏延此人虽有大才，但生性傲慢少礼，故韩玄不肯重用。今彼来投，绝非有诈也。”
文聘亦道：“季常先生之言有理。我得斥候报说，前时主公率军来取长沙之时，魏延曾因劝韩玄开城投降而遭贬叱。今次他愿为内应，理所应当。”玄德遂唤魏延从人入，先赏赐重礼，然后再约定时间，放火为号。
后日夜里三更，魏延便在西门放火，恰被校尉杨龄瞧见，大声斥责。魏延恼怒，一刀砍杨龄为两段，然后大开城门，守军皆惧其勇，不敢阻拦。玄德见城西火起，大喜，遂引军入城。魏延又闯入韩玄府中，砍其头颅，拜于玄德面前。
玄德大赞，先留魏延在身旁，日后封赏。又亲往黄忠家相请，忠方出降，求葬韩玄尸首于长沙之东。玄德允之。忠又荐刘表侄刘磐担任长沙太守，玄德允诺。于是四郡已平，玄德班师回江陵。引黄忠、魏延来见孔明，孔明见黄忠老当益壮，大喜道：“主公得老将军来投，真乃如虎添翼也。”及又见魏延，乃喝令刀斧手推下斩之。
玄德惊道：“魏文长乃有功无罪之人，军师何故欲杀之？”孔明道：“彼食其禄而杀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献其地，是不义也。吾观魏延脑后有反骨，久后必反，故先斩之，以绝祸根。”
玄德道：“若斩此人，恐降者人人自危。望军师恕之。”孔明指魏延道：“吾今饶汝性命。汝可尽忠报主，勿生异心，若生异心，我好歹取汝首级。”魏延喏喏连声而退。玄德又将当日桂阳遇葛玄一事，尽告孔明。
孔明道：“我已得准确消息，马腾与侍郎黄奎密谋杀操，事泄反被所杀。操平生所虑者，乃西凉之兵也。今操杀马腾，其子马超现统西凉之众，必切齿操贼。主公可作一书，往结马超，使超兴兵入关，则操又何暇南顾？然后只待时机一至，就挥师攻取两川。”玄德大喜，即时作书，遣简雍星夜投马超门下。
原来曹操在洛阳，这日乃召众将至相府饮宴，席间众人皆赞曹操功德，操不觉微醉，举杯痛饮，直吃到人事不省，方才入榻安寝。睡中甚觉不安，却做一梦，见三匹骏马为黑、白、黄三色，奔驰在草原之间，神俊非常。操命尽数捉了，牵在马厩，三马长啸低鸣，震荡寰宇。却忽然张开大口，朝面前盛放食料的石槽咬去，喀嚓一声，啃下一大块，咀嚼有声。那石屑把马嘴割的鲜血四溅。那马犹不知也，兀自一边自啃自嚼，备极惨怖。
曹操看到此刻，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只觉耳边仍传来那马咀嚼石槽的声音，禁不住魂飞魄散。稍定神，才见是外面刮大风，吹的窗檐摩擦作响。门外侍奉的下人闻听动静，掌灯进来。操问几更天了。答说方过四更。操直觉背心冰凉，不敢再睡，便强忍
倦意，在屋中坐到天明，方才沐浴更衣，唤程昱前来，就将梦于程昱细说了。
程昱道：“三马食槽，乃不降之兆。莫非应在马腾、马超、马岱父子侄三人？”操道：“此三人确乃心腹大患也。”昱又道：“近来细作常报说：马腾近日频繁出入侍郎黄奎府中，计议机密，恐与丞相不利。”操切齿道：“我早晚必铲除马腾父子。”于是令程昱细细打探黄奎与马腾动静。
不过几日，果有消息传来，原来黄奎妻弟苗泽与其小妾李春香私通，李春香探知消息，说黄奎已约定马腾，明日在城外点兵杀丞相。李春香告于苗泽，泽报知程昱。昱飞报曹操。操便密唤典韦、许褚吩咐如此如此；又唤夏侯渊、曹真吩咐如此如此。各人领命去了，一面先将黄奎一家老小拿下。
次日，马腾领着西凉兵马，将次近城，只见前面一簇红旗，打着丞相旗号。马腾只道曹操自来点军，拍马向前。忽听得一声炮响，红旗开处，弓弩齐发。一将当先，乃典韦也。马腾急拨马回时，两下喊声又起：左边许褚杀来，右边夏侯渊杀来，后面又是曹真领兵杀至，截断西凉军马，将马腾父子三人困在垓心。
马腾见不是头，奋力冲杀。马铁早被乱箭射死。马休随着马腾，左冲右突，不能得出。二人身带重伤，坐下马又被箭射倒。父子二人俱被擒拿。曹操教将黄奎与马腾父子，一齐绑至。黄奎大叫道：“无罪！”操教苗泽对证。
马腾大骂道：“竖儒误我大事！我不能为国杀贼，是乃天意也！”操命牵出。马腾骂不绝口，与其子马休及黄奎，一同遇害。只走了马岱一人。事毕，苗泽告操道：“不愿加赏，只求李春香为妻。”操笑道：“你为了一妇人，害了你姐夫一家，留此不义之人何用！”便教将苗泽、李春香与黄奎一家老小并斩于市。观者无不叹息。
却说马超在西凉，夜感一梦：梦见身卧雪地，群虎来咬。惊惧而觉，心中疑惑，聚帐下将佐，告说梦中之事。帐下一人应声道：“此梦乃不祥之兆也。”众视其人，乃帐前心腹校尉，姓庞，名德，字令明。超问：“令明所见若何？”德道：“雪地遇虎，梦兆殊恶。莫非老将军在洛阳有事否？”
言未毕，一人踉跄而入，哭拜于地道：“叔父与弟皆死矣！”超视之，乃马岱也。超惊问何为。岱道：“叔父与侍郎黄奎同谋杀操，不幸事泄，皆被斩于市，二弟亦遇害。惟岱扮作客商，星夜走脱。”超闻言，哭倒于地。众将救起。超咬牙切齿，痛恨操贼。
忽报荆州刘皇叔遣人赍书至。超拆视之。书略道：
“伏念汉室不幸，操贼专权，欺君罔上，黎民凋残。今令先君被操所害，此将军不共天地、不同日月之仇也。若能率西凉之兵，以攻操之右，备当举荆襄之众，以遏操之前：则逆操可擒，奸党可灭，仇辱可报，汉室可兴矣。书不尽言，立待回音。”
马超看毕，即时挥涕回书，发使者先回，随后便起西凉军马，正欲进发，忽西平太守韩遂使人请马超往见。超至遂府，遂将出曹操书示之。内云：“若将马超擒赴许都，即封汝为西凉侯。”
马超拜伏于地道：“请叔父就缚俺兄弟二人，解赴许昌，免叔父戈戟之劳。”韩遂扶起道：“吾与汝父结为兄弟，安忍害汝？汝若兴兵，吾当相助。”马超拜谢。
韩遂便将操使者推出斩之，乃点手下八部军马，那八部？乃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杨秋也。遂命将人马先驻扎金城，又命女婿阎行为诸路救应使。马超率庞德、马岱先起精兵五万，杀奔长安而来。为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