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吕奉先命绝淮水 关云长义护貂蝉

　　却说吕布偷放冷箭，射中曹操前胸。操痛叫落马，众将护住退去。及入大营来，操见四无他人，顿身而起，诸将皆是大惊。

　　操一边解开衣衫，一边曼骂道：“吕布匹夫真乃狡诈之辈。亏的我有防备！”原来操生性多疑，外袍之内常披软甲，刀箭不能入。操揉揉胸口，尚疼的咧嘴道：“匹夫劲道十足，若非有软索甲护身，我命休矣。”就谓众人道：“全军举哀，说我被吕布射死了。”众人自知是计，各去准备。

　　吕布在城中，听得小军来报说：“城下曹营中挑起白旗举哀，各军皆哭，连夜拔寨退兵。”布深信自家箭术，当下聚众道：“阿瞒必死矣！”成廉道：“我等当乘其乱而追击之，大胜一场，复夺徐州也。”布喜道：“正合我意！”连夜起城内之军，与高顺、成廉杀出城来追。

　　吕布引军前驰，正遇断后乐进军马。布纵兵大进，乐进稍接急走，吕布猛追不舍，至小沛城下时，两下里连声炮响，惊天动地。

　　吕布大惊，定睛看时，爪黄飞电马上立一穿红袍锦带，白面细髥者，正是曹操。布大叫退兵，操命众军四面射之，成廉为曹仁所斩。夏侯惇率兵在外围列成圆阵。曹纯引数千虎豹骑来劫杀吕布。

　　曹洪、于禁等各率步卒将布军团团围住，休教走脱一人。吕布左冲右突，画戟所至，如割茅草。典韦亲引悍卒来拿吕布，皆用长枪大刀，众人一齐出手，一枪紧似一枪，一刀狠似一刀，只恨不能戳死吕布。

　　吕布躲闪还击，不过十数合，腿上擦伤；典韦挥舞双铁戟逼来，吕布闪过一招，顺势一戟砸下，韦挥戟格挡，直震的双臂颤抖。

　　布轮开画戟，锋刃过处，长枪尽折，众军不敢迎其锋芒。布依仗马快，趁势撞出重围去了。夏侯渊自引十余骑围攻高顺。顺浑然不惧，抵住厮杀，二人刀枪并举，大战五十余合，高顺苦挡不住，被人拖翻下马，生擒活捉。余众皆降。

　　吕布杀出重围，投下邳而去。待至城下，方欲叫门，城上箭如雨下。布大惊，急抬眼看时，陈登立于城上，指吕布大骂道：“无谋匹夫！我已投奔曹公了。”吕布强忍怒气，大喝道：“陈元龙，念在我昔日待你不薄份上。可将我家眷还我。吕布感激不尽。”陈登不理，喝令放箭。

　　吕布气郁满腔，大叫一声，鲜血伏鞍而走。逃至淮江水畔，已是黄昏，布于江岸歇住，抚摸马髥，对水自照，见己两鬓发白，不由万念俱灰，痛哭失声。

　　哭了片刻，忽地霍然起身，持戟舞了一会，大吼道：“我有此戟，征战天下，南征北讨，会尽群豪。自以能征善战，不想几经颠沛，惜一世徒留骂名，非英雄也！贼老天不公！不公！”吼毕，颓然坐地。

　　忽见岸边驶来一小篷船，那船家大喝道：“温侯稍待，我来渡你过江。”布大喜，及船家靠岸，就欲牵马上船，船家道：“温侯恕罪。我这只小船，只能渡一人，如若渡人带马，必将沉覆也。”

　　布谓船家道：“我骑此马多年，征战天下，所当无敌，常一日千里，安忍弃之？”船家道：“温侯听我一言。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以大业为任，何惜一马？温侯只需渡过淮水，转战往南，而下江东。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人杰地灵，目今只有刘繇、严白虎等匪寇，不足为虑；温侯神勇天下无敌，那时平定江东，亦足为王也！”

　　吕布闻言大喜，端首下拜道：

　　“诚如公之所言，吕布百恩千谢。敢问公高姓大名？”那船家还礼道：“我乃山野村夫，无名之辈，不劳温侯挂问。”当下就撑船渡吕布一人渡江。

　　那赤兔马见吕布远去，嘶鸣跳跃，沿岸追奔，几番都欲冲入江中。布见此情景，泣不能言。片刻之后，船已至江心，吕布站于船首，憧憬日后称霸江东等画面，不禁开怀大笑。

　　忽闻那船家大喝道：“吕布匹夫，今日死也！”布大惊，持戟怒骂道：“狗贼焉敢谋我？”把戟来刺船家，那船家跳下水中逃命。

　　顷刻间，船底漏水，船往下沉；布乃北国之人，不识水性；情急之下，不禁发狂大叫。徐徐间水已至脖颈，布霎眼见黄昏之下，水声潺潺，相互辉映，隐约而见水中有一少女舞姿翩翩，衣袂飘飘；她长袖挥舞，踏云逐风，那般的潇洒无拘，如清莲临风，灵秀飘然；但见她轻移莲步，纤腰扶风，凌波踏水，飘然而来，不是貂蝉是何人？布喜道：“如妻如仙，我自追乞！”随船一同淹没在滔滔淮水中。

　　可怜吕温候一世英勇，自此终绝。后有一诗道：

　　“淮水滔滔长流逝，正值温侯绝命间。空余赤兔马千里，漫有方天戟一枝。一生性莽岂怨天，半世流离不由人。临亡思图江东地，徒叫他人笑关东。”

　　及过半个时辰，曹操纵军追至。那船家将吕布尸身献上，备说详细。操问船家姓名，船家道：“某南山樵夫，藏洪是也。”操赐官厚礼以送藏洪，洪决然不纳，告辞而去。

　　操命将吕布尸身完好，牵了赤兔马，率众入下邳城，出榜安民；一面上书奏献帝。帝闻吕布死，大哭道：“当年若非吕奉先诛杀董贼，朕岂能安坐朝堂？”遂命将吕布以王侯之礼归葬故土，立祠祭祀。

　　万事待毕，操乃命左右押来高顺、魏续、侯成。问道：“肯降否？”魏续、侯成皆降，唯高顺不语，魏续密谓顺道：“伯平大才，岂可空负所学，默然而死乎？况双亲妻儿皆在，安忍弃之？”顺便自降了。操命三人暂为曹洪部下。

　　于是大宴群臣，操兴致昂然，举杯高盏道：“我喜为国家除一心腹大患。”命左右行酒。又饮数杯，操酒酣，遥指西南道：“袁公路逆天而行，不日叫你灰飞烟灭。”众人皆赞。

　　酒至初更，方散。操退入府衙安寝，唤陈登私密道：“我闻吕布爱姬貂蝉有倾国之貌，你可召来见我。”登知操意，便率三十甲士取之，须臾便至府衙。

　　操见之，果然是温婉如玉绝代姿，貌如仙女落凡尘。操大喜，便问道：“夫人可识我否？”貂蝉拜道：“久闻明公威名，今夕幸得瞻拜。”操大笑道：“我之英姿比吕布、董卓如何？”貂蝉默然不语。

　　操凝视了半晌，大笑道：“我得见夫人容颜，惊为天人也。愿与夫人同席安枕，以沐鱼欢。如何？”就把手来拉貂蝉，蝉取头簪在手道：“明公若要用强，民妇有死而已。”操遂罢手道：“你先思虑一夜，明晚再来相见。”命人将貂蝉送回。

　　次夜，操又唤陈登去取貂蝉。登道：“城中多有不便，主公何不移住军中，以避耳目。”操从其言，移于城外安歇，唤其兄子曹安民与典韦陪行，就在中军帐房外宿卫。他人非奉呼唤，不许辄入。再遣登取貂蝉至军中相见，登去不多即返。

　　操已令厨役整备酒肴，专与貂蝉把盏。貂蝉本无心情饮酒，见曹操如此殷勒，只得跪坐相陪。

　　酒过数盏，再看貂蝉时更显温柔

　　娇媚，风情万种。操狼心大炽，道：“夫人何不今宵与我枕席，随我还京，安享一身富贵，岂不强过望门寡乎？”貂蝉只是不语。

　　操连问数遍，蝉道：“民妇自幼在司徒大人府中，就雅擅音律，妙悟琴韵，近又新学一曲，愿助明公酒兴。”操大喜，便叫取琴。貂蝉抚指操琴，律韵袅袅，萦心舒胸。开口吟唱道：

　　“寒雁悲风多情雨，枯藤红叶薄情君。折伞望颜愁沥沥，情丝茫茫漫天雨。生既知逢难相守，死亦何惧下九幽。烟楼绿树望相对，只身难遮孤帆影。蓦然回首景犹在，往事前尘涌心头。只恨西风吹不灭，寂寥单单话古今。”

　　一曲即终，貂蝉已然悲怀戚戚，泪满荧荧。操解袍披之安慰，忽听帐外人喊马嘶。操急忙出营观看，只见黑夜里数百敌军冲杀呐喊。

　　操急问何故？典韦舞戟挡住身前道：“吕布余孽作乱。”操道：“介癣之疾，不足为惊。”举目看了一阵，遂又挑帘回帐，却已不见貂蝉身影，急忙四下查看，见酒案后篷划开一个口子。操大怒，令军士四下寻探。

　　不一刻，巡营小校来报：“方才有一人身披主公大裘，与一妇人共乘一骑，从北门奔走了。守门军士皆以为是主公出营，未敢相拦。”操大怒，拔剑砍翻小校。又传令将北门守军尽数斩首。

　　曹安民知其意，自告奋勇道：“我去追他。”操道：“骑我坐骑去。”安民快马飞奔而去。向北追了十余里，忽然迎面一箭射来，正中咽喉。安民落马而死。典韦后军赶上，见射死了曹安民，急令人通报曹操，自家又寻了一夜，终是无果，只能回报曹操。

　　却说救貂蝉之人，非是别人，乃吕布麾下健将曹性。当日下邳城破，性便聚本部数百兵马混在曹军里，及夜忽然发难，救了貂蝉。

　　曹操得知爱侄被杀，更是怒不可遏，戒令全境搜捕。曹性当下载着貂蝉，一路扬鞭，向西方狂奔而去。

　　待至天晨五更，又困又饿，便寻了个山林歇马。曹性射了支野兔，起火炙烤熟了，二人吃罢，继续上马狂奔。沿路竟选山林小路走，待至天晚，已至界口。貂蝉问道：“曹将军要带我到哪里去？”性道：“夫人宁耐。待性护着夫人往西凉去，隐居林泉。此地乃曹贼大军扎营之地。我等且到林中歇身，明趁早再行。”二人就在林中休息。

　　次早四更，上马起行。行无数里，忽然转出两骑拦路，为首一个赤面长髯，正是关羽。原来云长收了关平为义子后，每日四更便带他至林外教他春秋刀法，恰好迎面撞上。

　　曹性大惊，张弓就射，云长伸手将来箭绰在手中，喝问道：“你劫了吕布爱姬，欲往哪里走？”性知今日无幸，猛然抱住貂蝉道：“我与夫人死在一处，作对鬼命鸳鸯。”拔刀来砍貂蝉，云长眼快，青龙刀一招流光赶月式，将曹性劈倒，眼看不活了。

　　貂蝉泣道：“我宁死不受曹操之辱。”捡刀便要自刎，云长劈手夺了，惊问道：“夫人此言何意？”貂蝉就将曹操迫他侍寝之事细言。云长道：“夫人曾不惜献身为国家除贼，对社稷有功，七尺男儿犹不及也！某当全力保全夫人，还请夫人放心。”遂命关平将貂蝉先送至关家庄臧匿。

　　曹操点军搜寻了半月，终是无果，遂不甘心，却也只索罢了。于是上书朝廷表奏陈登为徐州牧，李典为武卫将军，使二人镇守徐州。自家整军来界口大营，商议进讨袁术之策。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