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刘禅敕建冲霄殿 董允谋国遭刺亡
却说长复得胜还朝,蜀后主刘禅亲引百官迎接,在宫内摆大宴庆贺。宴罢,加封阎宇为镇军将军,阆中候,使其坐镇江州;加封东方长复为平难将军,领尚书从事兼禁军统领,其麾下百盛军尽皆驻守成都,拱卫京师。
后主见祸乱平息,更加肆无忌惮,整日与凤怡作乐,不理朝政。百官焦虑不已,丞相蒋琬屡次进谏,俱无效益。太仆秦宓告道:“可请吴皇太后出面喻责今上。”
蒋琬遂与秦宓、董允、费祎参拜吴皇太后告道:“始初丞相在时,陛下尚能亲临朝事。今丞相亡,东方娘娘进宫,陛下日日笙歌,不理朝政,已二月矣。长此以往,社稷崩塌也。是以臣等恳请太后怜悯先帝创业不易,规劝陛下。”
吴太后道:“汝等勿忧,我自当奉劝陛下。”令众官出。乃传旨宣国舅吴懿、吴班至,谓道:“当今陛下宠信珍妃,荒废朝政。方才蒋琬等人前来参拜,要我出面奉劝。而我又并非陛下生母,若责之太过,恐适得其反。今诏汝二人前来,便是为此事。以汝等之见,我该如何?”
吴懿道:“宫内之事,本不应吾等参与。只需莫让外戚威权太重,把握朝政即可。然以当今之势来看,其叔父阎宇坐镇江州,其兄东方长复守卫京都。日后必生祸乱。”
吴班道:“太后可临朝,垂帘听政;再加兄长重官,掌握军权;危机便可化解。”吴后点头称善。次日早朝,太后临朝听政,表奏吴懿为辅国将军,领成都府尹;吴班为安众将军,领禁军校尉。后主问百官意思如何?众官自知吴太后是为了提防东方家,自然附议。
时至同年冬十月,后主与凤怡出游东郊,回宫后凤怡忽染暴疾,人事昏沉,卧榻不起。医官束手无策。中常侍黄皓进言道:“贵妃非患顽疾,乃中邪也!”乃道:“臣闻成都青城山之东,有一术士叫高炤。他善通医术,乃当世之神仙也。陛下何不召此老来,为贵妃治病。”
后主遂令人去青城山请术士高炤入宫,炤奉诏而来,用火疗之术医好凤怡;后主大喜,封高炤为国师,问道:“朕闻汝等修道之人皆通仙法,可有长生之术?”
高炤奏道:“长生不老之法,乃蛊人惑心之术,世间本无。但修法奉道,吸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却可祛病消灾,延年益寿。”后主便问何为?
高炤道:“大汉朝二十四帝之中,惟孝武皇帝享国最久,寿仙极高,盖因服天上日精月华之气也:尝于长安未央宫内,建柏梁台;台上立一铜人,手捧一盘,名曰承露盘,接三更北斗所降沆瀣之水,其名曰天浆,又曰甘露。取此水用美玉为屑,调和服之,可以返老还童。”
后主大喜道:“汝今可依照此法,为朕承露天浆。”就命高炤监造,在成都西建冲霄殿,高出百丈,可以回眺京都,又可远望山峦,上面搭建两个铜人,高三丈余,共承铜盘。其殿极是华丽:雕梁画栋,碧瓦金砖,光辉耀日。又在冲霄阁下建一湖,名曰:‘承龙池’,湖方圆十里,四围尽种奇花异草。
湖旁筑几条长堤,堤上百步一亭,五十步一榭。两边尽栽桃花,夹岸柳叶分行。造些龙船凤舸,在内荡漾中流。傍湖胜处,便造一院,一带相沿十六院,苑墙上都以琉璃作瓦,紫脂泥壁。院内芙蓉绕堤,仙鹤成行,锦鸡作对,金猿共啸,青鹿交游,就像天地间开辟生成的一般。甄选天下巧匠三万余人,
民夫二十余万,不分昼夜而造。因此民力疲困,怨声不绝。
尚书郎董允上书谏道:
“臣闻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圣帝明王,未有极宫室之高丽,以凋敝百姓之财力者也。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以桀、纣、楚、秦为深诫。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台是饰,必有危亡之祸矣。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臣虽驽怯,敢忘诤臣之义?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
后主不听,只催督高炤建造高台,安置承露盘。众官纷纷上表谏诤。后主一概不览。
丞相蒋琬聚百官道:“陛下荒淫,沉湎酒色,不纳忠言,反信奉方术之说,此大乱之兆也。吾等身为大臣,进退自有当尽之义。况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士有诤友。吾等蒙先帝与丞相厚恩,今日不免鸣钟击鼓,齐集文武,请驾临轩,各陈其事,以力诤之,庶不失君臣大义。”
周群道:“丞相之言有理。”当下一同齐聚宫内,传执殿官:“鸣钟鼓请陛下升殿。”后主正在后院与凤怡宴乐,听见大殿上钟鼓齐鸣,左右奏道:“百官请圣驾升殿,有要事上奏。”
后主不得已,吩咐凤怡道:“爱妃暂且安顿,朕去去就回。”凤怡俯伏送驾。后主临殿登座。文武百官朝贺毕。蒋琬、费祎等人俱抱本上奏。后主连日酒色昏迷,情思厌倦,又见本多,一时如何看得尽,心生退朝之意。
只见丞相蒋琬进前,俯阶奏道:“陛下何事旬月不临大殿,日坐深宫,全不把朝纲整理,此必是有人左右迷惑圣聪。乞陛下当以国事为重,勿要声色犬马,废弛国事,大拂臣民之望。臣闻天位惟艰,况今天心未顺,兵旱不均,降灾下民,皆乃帝王失德所至。愿陛下痛改前辙,去谗远色,勤政恤民;则天心效顺,国富民丰,天下安康,四海受无穷之福矣。愿陛下幸思意焉。”
后主道:“朕闻四海安康,万民乐业,丞相严重了!况且朝廷政事,俱有丞相与费、董二位尚书辅,又有吴太后听政,自是可行。纵然是朕亲临大殿,亦不过垂拱而已。”
董允道:“陛下听信术士之言,修建冲霄殿、承龙池,此乃耗民伤财之举也。古今往来,欲求长生之术者,皆成虚妄,徒为后世所笑,陛下何其不明也!”
君臣正言时,执殿官启奏道:“门外有一道人,自称有机密重情觐见陛下。请旨定夺。”后主自思:“这一帮文官不知觐言何时。不如宣那道者见朕闲谈,百官自无纷纷议论,且免朕拒谏之名。”遂传旨令:宣御书房见。
那道人手执拂尘,近御书房,执拂尘打个稽首,口称:“陛下,贫道稽首了。”后主看这道人鹤发仙风,飘有出尘之姿,心下一声喝赞,又见他如此行礼,嗔怪道:“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汝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是朕的臣民,见了朕如何不行参拜大礼!”
道人道:“贫道奉修三清,窥堪仙境,岂不闻‘天子只有天子贵,三教原来道德尊。’是以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
后主对道人本就礼敬,听了所言,又问道:“如何能窥堪仙境
?”道人道:“参玄论道,临难济人,扬太上之正教,除人世之妖氛,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精华,运阴阳而炼性,养水火以胎凝,参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殷实。”
后主听的似懂非懂,便道:“老先生道法高超,敢问因何事而见朕?请道其详。”道人道:“因贫道闲居无事,采药于高峰,忽见妖气贯于成都,怪气生于禁闼,道心不缺,善念常随,贫道特来朝见陛下,除此妖魅耳。”
后主笑道:“深宫之内,又非山涧密林,何来妖魔?”老道斗然生威,喝道:“汝那珍妃凤怡,便是妖魔转世,要来祸害蜀国江山。”
后主大怒道:“汝是何人,胆敢大言不惭!”道人道:“贫道丹阳葛玄是也!陛下若不信贫道之言,亡国之日,悔之无及!”
后主怒道:“妖道前番污蔑爱妃,今番又来朕这里胡言乱语,当真不畏死乎!”大呼左右来人,禁军甲士一拥而入。葛玄哈哈笑道:“无道昏君,果真冥顽不灵!”拂尘左右挥舞,打倒四五人。纵身跃出高墙,不知所踪。
后主暗暗吃惊,稍定心神,复到朝堂上来,已是厌倦,袖展龙袍,令百官暂退。百官无可奈何,只得退朝。
后主径至别院安歇,时有侍郎刘琰妻胡氏,极有颜色;因入宫朝见皇后,恰被后主看见,便留在金华殿中,一月方出。琰疑其妻与后主私通,乃唤帐下军士五百人,列于前,将妻绑缚,令军以履挞其面数十,几死复苏。
后主闻之大怒,令廷尉治刘琰之罪。司官议得:“卒非挞妻之人,面非受刑之地:合当弃市。”遂斩刘琰。群臣尽皆愤怒,苦谏后主。后主无奈,只得下令:外妇不许入宫。然一时达官同僚俱以后主荒淫,多有疑怨者。于是贤人渐退,小人日进。
至次年秋九月,珍妃东方凤怡诞下一皇子,后主大喜,赐名刘熙,封汉宁王;又恰逢冲霄殿建成。后主大喜,改元‘延熙’,与凤怡迁入冲霄殿居住,更是久久不朝,日夕欢娱。
时蜀皇后董氏,乃董允之妹。先年后主继位之初,最相恩爱,立为后,其诞下三子,长子刘璿立为太子;次子刘瑶封安定王;三子刘琮封西河王。后凤怡入宫,得后主宠,董后失宠。既凤怡诞下皇子,董后更是焦虑难安。
这日乃诏其兄董允入朝,密谓道:“陛下赐珍妃之子名为熙,又改年号延熙,分明是欲废长立幼。汝乃太子舅父,又是当朝大员,且要为璿儿前程作主。”
董允遂联络义士,商议道:“可召外藩镇守将官,勒兵来京,诛灭妖妃。还朝廷清平。”左右密报至凤怡,凤怡咬牙恨道:“我一弱女子,身在后宫,万事不得自主。汝等若要谋我性命,我岂能坐以待毙。”于是星夜送密信至长复手中。
长复得了书信,便聚家将商议,命死士郭循刺杀董允。郭循扮成小黄门,趁夜往董允府上宣旨,董允迎上。郭循道:“奉陛下之命,前来请董大人速往冲霄殿商议国事。”董允不疑有他,当即随郭循前往。
行至半道,郭循猛指身后,大惊道:“那是何人?”董允回头去看,不防郭循袖中暗藏匕首,一刀刺来,正中心窝,董允惨呼一声,扑到于地,片刻气绝身亡。
可怜董允为官一生,两袖清风,淡泊名利,忠贞不渝,为诸葛孔明临终钦点辅政大员,今番竟稀里糊涂死于刺客之手。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