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胡车儿夜探中书府 曹孟德悟道真元观
却说胡车儿得了令,当夜便潜入郭嘉居住的中书府。双臂教力,瞬间爬上树头,伏于枝干上,向内张望。见郭嘉正伏案观书,时而冥思苦想,时而长吁短叹,约有一时辰,方才灭烛,入内室就寝。
胡车儿见嘉就寝,便由窗户飞跃入书房。正要翻越书桌信件,忽听内堂传来脚步声,胡车儿急越窗而出,伏于房檐下,大气不敢出。原来郭嘉入内室就寝,思虑万千,辗转难眠,便又入书房,才惊走了胡车儿。
及至,嘉坐于书台前,借着烛光,忽见桌面上有枚脚印,心下大骇,惊出一声冷汗。脑中一转,便知端地。嘉只作不应,略坐一会儿,回内堂安寝。这胡车儿躲在房檐下,只恐郭嘉再转醒,便不敢入内,飞身而去。
次夜,胡车儿又潜入内,伏于树上,约初更时分,见郭嘉入内室歇息。胡车儿恐嘉未必便睡,又在树上待了两个时辰,才敢下地,由窗户跃入书房。借着月光,望见座上放着一封书信,尚未封口,上书“汉亭王亲启”。胡车儿大惊,暗道:“这厮果然通敌!”
便欲取书回报曹操,又怕打草惊蛇,为郭嘉觉察,不敢造次,乃取书于窗前观之,书略云:
“郭嘉已阅王上诏书,蒙王上挂念至今,心甚惶恐,汗流遍体。然嘉既入魏营,即为魏王之臣。这十年来,魏王待嘉深厚,亲如手足,再生难报,故恕嘉不能远赴河北侍奉王上。书中难以尽言,日后若有相见之时,再与大王豪饮叙旧。”
胡车儿看罢,又道:“原来如此,险些错怪好人。”便寻其它书信,忽内堂问道:“何人?”胡车儿暗惊,不敢再留,便越窗而走,飞一般奔至王府,将所见之事连夜尽告予曹操。操大喜道:“郭奉孝颇识实务,果然是人中之杰也!”时贾诩亦在彼,谓操道:“郭嘉多谋,只恐有诈。”操笑道:“文和多虑。奉孝必与公共事孤也。”犹是心安。
次日,操招众人至府,唯郭嘉称病不见,操即遣荀攸来探问。攸至,郭嘉迎入,落座上茶。荀攸见嘉面有倦意,乃问道:“今早未见奉孝,心甚不安,故来探视。奉孝果是气色不佳,不知有何心事?”
嘉道:“昨夜寒舍有盗者光临,虽然未失一物,却也有些余悸,一夜未能安寝,受了风寒,早起略感不适,故而不能。还望公达禀实魏王。”荀攸佯作惊讶道:“王城重地,侍卫森严,怎会有盗,想是奉孝别有心事,故生错觉。”
嘉道:“但愿如此。”又聊了一阵,荀攸挑问道:“奉孝自辽东与靠山王一别,历昔十载,至今挂念,着实可敬。”嘉摇首长叹,默然不语。荀攸笑道:“奉孝还是有心事。”
嘉道:“吾与公达情交深厚,不比其它。不瞒公达,靠山王前日使人来信,要小生入河北辅佐。小生得靠山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意即悄身入河北,复从靠山王。”
荀攸急道:“低声!奉孝何苦如此?孰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以当下大势来看,刘雄纵有吞天之志,也难于魏王争衡。”嘉道:“未必。靠山王并非池中之物,今又得凤雏辅佐,如虎添翼。魏王并州兵败,就已能明了。”
攸笑道:“彼不过暂得一时之机。然魏王尚占天下三分之二,尽是中原富庶之乡,岂不闻得中原者得天下乎?以奉孝谋略,怎会看不出,却是来与我相戏。”
嘉沉吟不语,荀攸道:“魏王向来看重奉孝,今又让奉孝辅佐世子丕。他日富贵不先可限量也。”嘉道:“小生深感魏王大恩。只是嘉刚入中原之时,已得罪贾文和等诸臣,只恐魏王在时,尚能保小生;魏王百
年之后,不肯相容也。”
攸道:“文和自恃其才,又数有功绩,丞相依为臂膀。奉孝不必担忧,但有荀攸在,量不至于此。”嘉遂道:“若蒙魏王见谅,遂海枯石烂,永不弃也。”荀攸大喜,遂回报曹操,又道:“郭奉孝只恐贾诩等诸多老臣日后不能相容。”操道:“孤自兴兵,唯才是举。文和与奉孝皆为孤所重,并无良贱之分。”荀攸心安,乃辞去。
次日郭嘉便来王府中拜礼,操大喜。嘉乃邀操往真元观听经奉道。操只从那次被左慈惊吓之后,一次也没去过真元观。此时见郭嘉邀他,不免眉头高皱。
郭嘉道:“道家提倡万法自然,无为而治,长生不灭。古来帝王多奉以为尊,大王功盖寰宇,怎容驱避?”
操笑道:“黄老之学,尽是玄妙幻术,蛊惑人心耳。昔秦皇帝派徐福出东海以求长生,终五巡死在沙丘;又汉武帝练仙丹而求无根水,终死于巫蛊丹药。此二人皆乃雄才大略之主,无不妄想长生,实则徒遭后人耻笑也。”
嘉道:“长生不老,世间所无,但道家练气,却能修生养性,祛病延年。”操笑道:“奉孝乃智谋之士,何惑之深耶?”
嘉道:“大王不信小生之言,可问毕勇基道长。”操遂唤毕勇基至,问道:“修道可使人延年益寿否?”毕勇基道:“大王现年几何?”操疑道:“孤时年六十有三,道长问此作甚?”
毕勇基道:“臣现年七十有七。身无一疾,尚可上阵搏杀,护卫王驾,何也?”操问道:“道长体魄强健,平素以何物调理至此?”基道:“无它。平素清静无为,奉身修法,参悟道经。”操道:“果有此效乎?”基笑道:“道法自然,练气为要。大王若能细细参悟,妙不可言。”操点头称善。遂引二人往真元观来。
及至观前,众道士迎入。操入殿坐定,主持拜礼道:“贫道真阳子,拜见大王。”操见那真阳子面目黝黑,须发尽白,却身子异常壮健,遂问道:“敢问练气之道,首要何在?”
真阳子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练气之道,在于胸怀。”操道:“何为善人?”真阳子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
操默然不语,又问道:“增寿延年之道,何解?”真阳子道:“每餐少荤多素,每日参修悟道即可。”操笑道:“此事易耳。”遂与众道打坐堂下,手捧经书,细细参悟。不觉天色放晚,操辞去众道,打马回府。嘉道:“大王觉的如何?”操道:“身轻心静。”
翌日,郭嘉又邀操去参经,操欣然而往。一连月余皆是如此,操大悦道:“道法果真玄妙。孤近来心思通透,旧疾皆愈也。”遂厚赏真元观里一众道士。忽这日人来报说曹丕世子为毒鼠所伤,卧病在床,不能理事。操遂引众官往许都去,独留许褚在王府。
郭嘉如常至王府邀操去真元观,许褚言魏王不在府中。嘉遂辞之,便引府内三五从人去。方行城外十余里处,众人皆选草地坐下。嘉正思走脱,忽闻阵阵马蹄声大作,迎面冲来十余骑,定眼看时,正是许褚,褚笑道:“魏王自往许都,独留某在王府,好生无聊,呆的闲闷。特来陪先生耍趣。”
嘉赔笑道:“仲康将军即来,今日小生便不去真元观了。去郊外狩猎如何?”褚笑道:“甚好。某恰烦的见那群牛鼻子老道。”于是就折返回去拿了长弓短弩,往城北山林奔去。及至,天已晌午,老远望见岗上立着家酒肆。嘉便邀许褚共往吃酒。褚欣然应允。
众军分散共围三座,嘉与褚入到中位坐下
,众军汉都把器械倚了,褚拍桌大叫道:“店家,快把酒肉打来与某吃。”只见店家来回匆忙,不敢怠慢,须臾摆上满满一座。每人上了一小坛老酒;褚见酒至,先满满筛来一碗,拿起碗一饮而尽,叫道:“这酒好生有气力!”言讫,又筛了四五碗,大呼酣畅。再来倒时,酒坛也干了,褚敲着桌子,叫道:“店家,怎的不来上酒?”
酒家道:“军爷,要肉再便添来。”许褚喝道:“某要甚肉,只要老酒!”酒家道:“军爷息怒。酒却不能添了。”嘉恐许褚发怒,忙搭讪道:“有便添来,吾等有钱与你。”那掌柜见许褚这般恶汉,欲要发怒,急上前道:“本店这老酒,都是祖上传承的酿酒手法,力气极大。但凡过往客人,来我店中吃不了一坛,便醉的不省人事。我怕军爷吃醉,耽搁公事,又来埋怨,故不得不如此。”
褚闻言大喝道:“只管与某筛来。”店家也是惧怕,又上了一坛,筛了四五碗。许褚吃道:“端的这般好酒!”酒保道:“官爷,不可只管要饮。这酒端的要醉倒人,没药医!”
褚喝道:“休得胡鸟说!便是你这酒再烈,也吃不醉某!”须臾又吃了二坛,随来军汉却扛不住酒劲,不敢再饮。这酒家便不肯在上,许褚焦躁,道:“某又不白吃你的!休要惹老爷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店家见他发怒,又上了几坛与许褚吃了。前後共吃了七坛,方才肯罢。
郭嘉付了酒钱。褚笑道:“却叫先生破费了。”即绰了长刀,起身与嘉出门,望店家睥睨道:“某又不曾醉!”叫军汉都上马往前林子里去。店家急赶出来叫道:“军爷,那里去?”许褚立住,问道:“又不少你酒钱,唤某怎地?”店家叫道:“军爷误会,我是一番好意。前方林子且不可去。”褚道:有何不可?”
店家道:“如今前面林子上有五六只吊睛白额大虫,常常出来伤人,坏了三二十条大汉的性命。前日弘农府尹和大人专一差人来下榜文,如今杖限猎户擒捉发落。各路口都有榜文,军爷如今多吃了些酒,且不可前往。”许褚大笑道:“你鸟做声!天下好汉老爷我杀了个千千万万,岂惧大虫!”店家叫苦道:“我是一片好心,反做恶意,倒落得你恁地!军爷不信我时,请尊便自行!”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自进店里去了。
褚大笑道:“这鸟店家,忒不实诚,却又来吓唬某。”便引着军汉,往前林子来。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林子跟前,见一木碑,上写两行字,众人抬头看时,上面写道:“近因大虫伤人,但有过往行人不可过林,请勿自误。弘农府尹和恰宣告。”
嘉谓褚道:“罢了,罢了,想必林中果真有虎,将军可与小生先回。”许褚道:“先生不妨。即使有虎,某也不惧!”嘉闻此言,眉头一皱,谓褚道:“小生素知将军神勇,怎奈小生手无缚鸡之力,若要随将军前去,反耽误了将军手脚。”
褚略思,道:“也是。若真有虎时,某但不惧。若伤了先生,某如何向魏王交代。不若某先送先生回府在说。”嘉心中忐忑,道:“不劳烦将军相送。”许褚道:“不如先生所言,只是这般恶山恶水,某终不放心。”便执意要送,嘉激褚道:“如是这般,小生纵知将军不畏大虫。只是回去时须吃那店家耻笑不是好汉。”
许褚闻言,立马存想,嘉道:“将军虎威。如真打的大虫,也是为民除害,何来店家小瞧?小生自引庄客回府便可,将军不需忧虑。”褚闻了这一般说,道:“先生所言也是。那就请先生自去,某去那林子里,抓来几只大虫耍耍,也好为民除害。”又吩咐众庄客道:“汝等好生送先生归府,不可懈怠!”言讫,领了十来个军汉,转身入密林去。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