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诸葛亮祈命禳星 庞士元窥辰中伏
却说张任自尽既死,部下蜀军,十丧七八。张辽见了,谓左右道:“为将当如张伯放!”难免叹息。王昶道:“如今张任阵亡,上庸等地再无蜀军主力,可尚有小股蜀军流窜。都督可速整兵严防关口要隘,以防不测。”张辽然之,遂令将张任厚葬,一面布防军马,一面发捷书,以传四方。
经此一役,蜀国张任军团尽数覆灭。上庸、西城、北巫、安乐、武陵、安富、卫阳、运川等县尽数归入北汉版图。荆北、中原地区至此再无战事。
再说孔明闻听使者一番详细尽言,垂泪叹道:“伯放节烈,孝直远谋,此二人皆乃先帝遗留老臣,今番身死。何其痛载!痛载!”犹是感伤这两个,不觉病势转重,连夜咳血,军中医士俱都束手。
诸将一日前来相探数次,尝药问医,十分关切,孔明道:“此番出征,欲成四海之伟业,进取天下,不想中途成此疾病,反劳顿诸位神思,荒废了军务,只是罪过!” 诸将闻得,尽皆垂泪。
杨仪道:“丞相说哪里话来?丞相操心国事,劳成此疾,吾等恨不能以身代之,心中大恨,岂可言乎?”言罢大哭,涕泪俱下。孔明长叹一声,昏晕过去,诸将大惊,急叫医士救治,只是昏迷不醒。
当夜,孔明转醒,见杨仪、胡奋在左右伺候,遂唤二人扶他出帐。孔明仰观天文,指天谓二人道:“吾命在旦夕矣!”二人惊道:“丞相何出此言?”
孔明道:“那紫微垣中一连五星,前一星主月,太子之像;第二星主日,君王之像;第三星主辰,皇后之像;第四星主相,即吾主命星也;如今君星倍明,相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
胡奋道:“天象玄妙,怎可尽信?”孔明摇头苦笑道:“天点命象,皆合万物。”杨仪道:“天象虽则如此,但命数未可知也!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孔明道:“吾自出茅庐以来,征伐四十载,多造杀戮,阳寿必损。虽素通祈禳之法,但恐怕天意不准。”
杨仪道:“丞相何不试之?”孔明点头道:“只能如此。”吩咐胡奋道:“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帐外;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如灯灭,吾必死矣。闲杂人等,休教放入。凡一应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运。”胡奋领命,自去准备。
时值十月,入夜凛风裹裹,旌旗飘飘,暗月无光,山寂林樗。胡奋在帐外引四十九人守护。孔明自于帐中设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
孔明拜祝道:“亮生于乱世,甘老林泉;承昭烈皇帝三顾之恩,托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马之劳,誓要靖平寰宇。不意将星欲坠,阳寿将终。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俯垂鉴听,曲延臣算,使得上报君恩,下救民命,克复旧物,永延汉祀。非敢妄祈,实由情切。”拜祝毕,就帐中俯伏待旦。
次日,扶病理事,吐血不止。日则计议军机,夜则步罡踏斗。至第五夜时,只见孔明披头散发,大汗淋漓,渐渐有难以支撑之势。只看脚下八卦罡步,越发散乱。忽然之间,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向后便倒。胡奋大惊,急忙上前扶住道:“丞相,如何了!”孔明道:“逆天改命,本是强作。幸好主灯通明
,今夜无难。”
再说庞统在八阵图中折了许多军马,又在上方谷中险些丧命,由是不敢大意,只在营中坚守;忽一夜仰观天文,谓诸将道:“吾适才见将星失位,客明主暗,孔明必然有病,不久便死。”
吩咐赵信、俆霸二将道:“你二人各引三千军去五丈原哨探。若蜀人攘乱,不出接战,孔明必然患病矣。吾当乘势击之。”二人引兵而去。行止半道,忽然狂风怒号,飞沙走石,犹如白浪掀天一般;竟将碗口粗细的胡杨树连根拔起。
这场恶风,叫个利害:
“飕飕狂风天地变,无影无形飞沙旋。穿林折草倒松海,播土扬尘崩岭石。黄河浪泼彻底浑,长江水涌翻波转。从古至今曾见风,都道这风来不善。”
直吹的二将无法进军,都躲到灌木林中躲避。
这厢蜀营里,孔明正披发仗剑,踏罡步斗,压镇将星。忽然寨外人马厮喊,方欲令人出问,只听‘咔嚓’一声,中军大营旗杆拦腰折断,砸落下去,竟把大帐顶篷划开斗大个口子,正映着主灯位上;
但见冷风飕灌,主灯已被吹灭,孔明弃剑长叹道:“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胡奋听有动静,急忙突入账内,见主灯扑灭,惶恐不已,伏地请罪;孔明扶起道:“此吾命当绝,非尔之过也。”言讫,吐血数口,卧倒床上,吩咐胡奋召众将至;
片刻诸将皆至,孔明道:“吾罪孽深重,天不可恕,数日内必死…”言未及,人报汉将俆霸、赵信引军袭营。孔明唤胡广、马岱至身旁,谓道:“此乃士元料吾有病,故令人来探视虚实。汝二人可急出迎敌,他必退也!”二人领命,出帐上马,引兵杀出寨来。
赵信、俆霸见了,慌忙引军退走。二将追赶十余里方回。孔明道:“士元亦通星宿,不日定要率军来攻。眼下隆冬已至,士卒征战劳苦,可退兵阳平关固守。”杨仪道:“吾军若退,汉军得了消息,遣兵来追,该如何应付?”孔明道:“吾已伏下两条计策。”遂吩咐诸将如此如此。
却说赵、俆二将退回来见庞统,备言于路大风,耽搁行程。庞统道:“此风世所罕见,乃天迹异象。必有大事发生。”当夜引众将登城中塔楼观之,仰头便见一大星,赤色,光芒四射,统道:“此孔明将星也!”言讫,忽见那星自东北方流于西南方,坠于蜀营内,三投再起,隐隐有声。庞统惊喜道:“孔明死矣!”即传令诸将起大兵追之。
诸将方欲起行,庞统急唤回,疑虑道:“孔明善会六丁六甲之法,莫不以此术诈死,诱我出击。今若追之,恐中其计。”王基道:“天显迹象,孔明将星坠落,其必死也!太师何疑不进?”
庞统喃喃道:“天象玄幻,不可深信。吾须不如羊伯牙那般深窥玄星探辰,五纬七经,所以不敢造次。”遂复令众军勒马回寨不出,只令夏侯霸暗引数十骑,往五丈原山僻哨探消息。
夏侯霸尊令,引军至五丈原看时,不见一人,急回报庞统道:“蜀兵已尽退矣。”统跌足道:“孔明真死矣!可速追之!”郭淮道:“太师千金之躯,不可轻追。当令末将先往。”
庞统道:“此番须吾亲往,当送孔明一行。”遂令徐商、徐质、王基守营。自与众将引兵齐杀奔五丈原来;呐喊摇旗,杀入蜀寨时,果无一人。统谓包奎、赵信道:“汝二人可率兵在四下山林查探一番,看看是否有伏
兵,吾先引军前进。”二人领命去;
庞统自引军当先,追到山脚下,望见蜀兵尽披缟素,于路伴有哀哭之声,心头不由默然,望天祈祷道:“孔明兄,你我同窗相契,刎颈之交,犹如手足一般;但公在敌国,某实不敢因私废公也。今兄已去,而战事未息,未知何时可待天下归一,方为兄作祭也。”祷罢,不觉热泪滚下,又被一阵阴风吹过,不由打个寒战。
忽然山后一声炮响,喊声大震,只见山旁涌出无数蜀兵,树影中飘出中军大旗,上书一行大字道:“平北大都督武乡侯诸葛”。统大惊失色。定睛看时,只见中军数十员上将,拥出一辆四轮车来;车上端坐孔明:纶巾羽扇,鹤氅皂绦。
庞统大惊道:“孔明尚在!吾轻入重地,堕其计矣!”急勒回马便走。只见背后一彪军马旗鼓杀出,当先大将跃马高呼道:“胡烈在此!庞统休走!汝中了吾家诸葛丞相之计了!”汉军俱惊。
俆霸挥舞三尖刀,喝道:“太师先走,某来断后!”杀出阵去,胡烈截住,两个枪来刀架,大战二十余合;徐章纪挂爱子,又知胡烈威猛,提大斧上前助战。
再说此时,庞统率军急退,忽听山道里梆子号炮齐鸣,乱箭飞蝗一般漫天扑来,汉军立刻死伤无数。庞统与州泰匹马在前,左面颊中了一箭擦过,往后便倒,幸得卫士扶起,虽是鲜血直流,却是皮肉之伤。
州泰右臂也中了一箭,入肉甚深,动弹不得。郭淮策马追上急喝道:“太师快快随我突围!”话音未落,左道旁杀声大起,胡广引军冲出,大喝道:“庞统纳命来!”
夏侯霸单骑突出,喝道:“太师快走,末将抵挡这边!”提刀直取胡广。胡广冷笑一声,挺枪上前。汉军乘机护得庞统突击。胡广一心只要拿庞统,铁枪闪烁,一枪狠过一枪往夏侯霸身上招呼。恶斗十数合,忽然一支乱箭正中夏侯霸后背;
夏侯霸登时气力不支,捉襟见肘,胡广见他中箭,发狠强攻,无数合一枪将夏侯霸扫下马去。胡广欣喜,咬牙一枪往霸胸口刺去,霸急急躲闪,却是不及了,被扎中左脚;胡广欲抽枪再刺,却见夏侯霸大叫一声,双手紧紧抓住枪杆。
胡广竟一时抽不出来,只看夏侯霸面色严峻,只把手紧紧拖住枪杆,脚裸鲜血横流,白筋突出,他却似浑然不觉疼痛。胡广见他如此英勇,浑然不惧死,不由心头赞叹,突然背后一声怒吼道:“休伤我兄长!”
胡广回头看,却见夏侯惠绰枪飞一般的杀到,待要迎战,枪却被夏侯霸拉住,只得丢弃兵刃,策马闪避。只这一缓,夏侯惠救起夏侯霸,飞马突围而去。
那厢胡烈恶斗徐章父子,过有三十余合,难分胜负;徐章见庞统等突围,圈马就走,俆霸亦如此。剩余汉军各逃性命,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庞统奔走了五十余里,直至方丈原,被赵信、包奎迎接,喘息半晌,方才神色略定;睁目视之,见诸将亦都突出;只有夏侯霸、州泰伤势较重,就令夏侯惠护送二人先回长安医治。
又令孙礼回身打探,孙礼须臾便返,报道:“蜀兵未曾追赶,走的远了。”统长舒一口气:“险些于孔明陪葬!”乃引众军徐徐按辔前行,比及天明,一路上见孔明安营下寨之处,前后左右,整整有法,乃叹道:“此天下奇才也!”于是引兵回长安,分调众将,各守隘口。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