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张文远兵投倒马关 窝阔达雪夜袭羌营

　　却说张辽领众人一路往北行，沿路感慨道：“我等皆是无家可归之人矣！”军中闪出一人道：“张将军，我却知有一个好去处。只是不知那人能容纳我等否？”辽道：“你且说来。”

　　那人道：“再往西北行二百里路，乃汉与羌人交界地面，有座前朝弃关，唤做倒马关，那关依山傍险，易守难攻，关上有三百马匪，极其彪悍，为头那是个乌丸人，名唤做白黎将军窝阔达，此人勇猛无比，领着三百马匪在此养马牧羊，听说也是条仗义好汉，我等现下无处安身，何不投奔此处去？”

　　辽道：“我亦知此地，素闻窝阔达名讳，只是他乃乌丸人，不知肯接纳我等么？”那人道：“不试怎知。”辽然其言，引众人奔来。

　　不过两日乃至，忽见前有一彪人马挡路，只见来者约有三百余人，皆是龙躯虎体，猿臂彪腹。当先一条大汉白面鹰眼，身长九尺上下，臂如铁棍，体似铜铸，身着白袍银甲，头插三根白翎羽，背负大弓，手持伏虎开山刀，傲气逼人，极其雄伟。

　　众人见了，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张辽正待询问，只见那将当先开口道：“好你个张文远，在马邑犯下大案，被人破了城池，走投无路方才辗转到此，想必是来谋我关隘了。”

　　辽道：“将军可是窝阔达么？”那将道：“是与不是这都无妨，待我擒了你，到汉人大官那里换些财帛，岂不更好？”辽冷笑道：“若来拿我，看你有这手段否？”遂提戟直取那将，二马盘旋，那将把刀当头劈下，辽使戟架开，那将又使刀回荡，辽轻身躲闪，手中长戟且招架相还，斗过五十余合，见那将只是刀刀强攻，气力不衰，心下称赞，却不再与他缠斗，将长戟舞的跟穿花一般。

　　又斗三十合上下，两马错蹬之际，辽回身一戟搠去，那将一把抓住戟杆，左手持刀向辽砍去，辽倒卧马上，双脚夹住来刀，那将发力夺回，就把辽拽下马来，自家也受不住力道，掉下马去；二人弃了兵刃，又步战了十数合，相擒对方臂膊，四目交视之际，继而大笑，用力一推，各各回身立定。

　　那将哈哈大笑道：“雁门张文远果非常人也！”张辽道：“白黎将军窝阔达亦是名不虚传！”窝阔达抱拳施礼道：“适才唐突，还请文远莫怪。”辽还礼道：“若不使真本事来，岂不令将军见笑？”遂同窝阔达入关上来。

　　但见倒马关果然险峻异常，若无数万兵马强攻，真就拿他不下，直叫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及进关来，达命杀牛宰羊招待，众人大快朵颐，酒足饭饱之后。窝阔达道：“将军才略兼备，我乃草原蛮人，不识大体，今就情愿让出此关。”

　　辽急拜道：“我等亡命狂徒，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愿在将军帐下为一小卒即可。”达道：“我实是真心一片，文远何苦推让不就？”辽道：“将军如再相让，辽必退出关下，另谋他处安身。”达无奈，就命张辽为副。

　　至此张辽等便在倒马关安身，倒也快活。只是此后一连半月不见窝阔达身影，辽多次追问，关上侍者只是推作不知，辽甚为疑惑。

　　这日天早，辽起身往关下走去，侍者拦住道路，辽怒道：“此是何意也？窝阔达哪里去了？”侍者只道不知，辽冷笑道：“如此相待，我等还恬不知耻的留下作甚。不如就此下关去，免受这般腌臜气！”众人大呼追随，侍者劝道：“非是我等不告诉将军，奈何首领吩咐如此。”

　　辽怒道：“让也不让？”侍者道：“我等决无歹意，将军且先到关上安身，首领不日即回。”辽转身走到关廊台一个石墩边，奋力一戟，将那石墩打成数块，大喝道：“再有拦路者，便当此石！”侍者见他发怒，也不便相阻。

　　辽就引众人下关

　　来，转过关门外，忽听有人大呼道：“贤弟如何这般匆忙？”辽回头看是窝阔达，迎上来道：“兄长这般小气，我自上关来，兄长便没了踪影，徒留我等在此候待，实不知兄何意也？”

　　窝阔达道：“贤弟不知，为兄实有难言之隐。”辽道：“我与兄长义气相交，非比其它，兄长何不据实相告？”达到：“贤弟真性情之人也，且回关上，听我慢慢道来。”于是二人并肩入关来。

　　当下摆了酒肉，二人先吃了一会，窝阔达侃侃而道：“贤弟不知其中缘故，为兄我自幼身长于草原，家父于巴达为额伦草原南乌丸古察颜部族长。

　　这额伦草原分散着羌人六部、南乌丸、北乌丸、匈奴、鲜卑等部落。彼时草原各部和平相处，以北乌丸部最是强盛，其族长塌顿年少有为，勇猛善战，统治北乌丸雄霸草原北部，直至克罗木林河。

　　而南部以鹿羌、木羌、狼羌、虎羌、尧羌、刺羌六部为大，其中虎羌王扎那势力最大，统领六部羌人为尊。而我古察颜部则与尧羌族领地较近，我父与其族长雅各恭更是八拜之交。

　　那年春天我随父亲往尧羌拜会雅各恭伯父，与他小女儿术暮儿一见钟情，于是我央求族中长老为我求婚。雅各恭伯父大喜，就将术暮儿许配于我，婚期定在当年秋天，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天空高傲的雄鹰也为我庆贺。

　　可是好景不长，那年初秋，我正要准备婚礼。可羌人六部却联合鲜卑人要南侵汉朝，邀我族派兵前往，父亲便让我统三千族勇出征，婚礼由此搁置。

　　我等一路连胜，直打至北平城外，不料北平太守公孙瓒勇猛善战，其麾下白马义从更是悍勇，他在北平设伏，我等联军中了他埋伏，被杀的大败，我只率这三百族人逃回草原。

　　本想回去之后就和术暮儿完婚，在草原上厮守终生。可是天上飞的不止有雄鹰，还有肮脏的秃鹫，那便是鹿羌族族长的儿子那坤，他横刀夺爱，联合鲜卑人偷袭我部落，灭我全族，只我与这三百勇士逃将而出。

　　可怜我至爱的术暮儿，以为我被那坤所杀，伤心之下服毒自尽。我本想挥刀自杀，随术暮儿于地下，但想这灭族之仇，夺妻之痛怎肯罢休！便立下重誓，终身不娶。占了这倒马关，等候良机复仇。”

　　说完喝了一碗酒，接着又道：“再过几日便是草原奔骑夺射之日，也是草原一年一度节庆，那时羌人六部全到额伦草原来，为兄这几日下关便是前去探看。”

　　张辽听的既是愤怒，又是感慨，问道：“兄长此番前去打探如何？”窝阔达道：“此次盛会，将在鹿羌族中进行。我到时领军乘其不备，奔袭杀去。只要报了我这夺妻灭族之恨！”

　　辽道：“小弟本领虽然低微，也愿随兄长同生共死。”达到：“此是我族中之事，怎能让贤弟躺这浑水？”辽道：“好男儿义气相投，何分彼此？兄长如若这般相拒，委实看不起我张文远。”

　　达到：“既得贤弟这般义气，为兄推脱不得。”就领着张辽来勘探地形，辽看了半晌，道：“兄长事成之后，羌人就会起兵来追，我便率麾下军将埋伏在南边山坳，待其军过半，便杀出为兄长断后。”达到：“如此再好不过。”

　　当下依计而行，窝阔达领着三百勇士，就于鹿羌族营寨外埋伏。及至天降大雪，苦寒难当。达与三百勇士伏于道旁，从早至夜，兀然不动。

　　当夜，羌人六部汇聚在此，只因天降大雪，并未燃起篝火，都在牛毛毡帐之内饮酒欢聚，又恐马匹冻伤筋骨，明日骑射不能用，就用草革绑住四蹄。

　　只看那羌人主帐内笙歌载舞，灯火通明，一众首领举杯欢畅，喝得酩酊大醉。待到三更时分，各营内灯火渐熄。达便令众军上马，突入营内。

　　羌人忽闻帐外

　　人马喧哗，不觉大惊，怎料大雪之中，竟有兵来。急急出帐上马时，窝阔达引三百勇士分三头杀入营寨，羌兵虽猛，皆喝的大醉，又兼马蹄四下包裹厚实，奔走不便；况窝阔达突出奇兵，有备而来，尽用长枪大戟，锋锐无比。

　　张辽又在营外敲锣打鼓，虚张声势。羌人在这雪夜之中，实不知有多少人马，自相惊扰。达率兵冲入主营内，沿路逢人就杀，全无一合之敌。不一时就将主帐团团围住，喝令军将尽用长弓八面射之，雕翎刺破牛皮毡帐，内里惨声起伏。

　　此刻羌人渐渐有次有序，起兵围来，达大呼道：“四方无路，众军随我死战！”三百勇士，一呼百诺，各各奋勇冲出营外。达独骑断后，正欲冲出营寨，忽见那坤在火光下奔走，顿时火冒三丈，当即拔转马头，继杀入寨来飞取那坤；那坤乍见窝阔达，吓的惊慌失措，夺路往大营逃去，达从后拍马直追，大喝道：“狗贼纳命来！”奋起一刀将那坤首级枭飞，再欲突围时，只见四面军马已经团团围住，达仰天大笑：“大仇已报，死又何妨！”乃取刀在手，横于颈上，虎目微闭之际，脑海忽闪过术暮儿那芊芊舞姿，阿嬷多样；仿佛那灿烂笑声之中，尽是她满腔的情怀；那艳丽的容颜之中，尽是她无尽的思念；那迷人的眼神中，尽是她深情的呼唤……可怜豪杰英雄，欲做断头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纷纷大雪之中，突听南边喊声大震，数百骑飞驰奔来。达急抬眼看时，茫茫天地之间，张辽纵马奔在前沿，一杆亢龙戟舞的银龙翻飞，直透重围，如入无人之境，于乱军中大呼道：“兄长何在！”窝阔达应声道：“文远，我在此！”张辽循声杀去，正遇窝阔达。达急拍马提刀随张辽突出。羌人一霎那被冲散，纷纷躲避。

　　张辽领达突围而出，众军亦不恋战，连夜往倒马关奔去。奔过一阵，大雪已停，天色明朗，看看无人追来，达道：“前面有一小山坳，我等权且上去歇一歇。”

　　辽道：“马匹奔袭一夜，也当休歇。”就引众人前来坐定，忽听左首号角声鸣，转出数千羌人兵马，正是木羌族族长别克勒。

　　别克勒纵马上前喝道：“窝阔达，我与你无仇无怨。我不会杀你，但你必须将你身后的汉人交出来。”窝阔达大喝道：“你真小看我窝阔达，有本事你就杀上来吧。”别克勒道：“我不与你纠缠，给你一晚上考虑时间。”说完，拍马下山去了，令众军将山坳团团围住。

　　不过片刻，又有一队羌人追来，当先的一人身形瘦长，披个大红色斗篷，高举长矛，奔上山来，喊道：“窝阔达，你做的好事！”窝阔达见他独自奔来，迎上道：“雅克苏，你待怎样！”

　　雅克苏道：“你昨夜射杀了各部落十几个长老，你知道吗？这草原再无你容身之地了。”窝阔达冷笑道：“那又能如何？”

　　雅克苏道：“我以往敬你是个英雄，常常因我妹子的事为你感到不平。不想你却来勾结汉人，杀我草原同胞。”窝阔达仰天大笑，震荡山谷，笑中满是悲怆，喝道：“豺狼反来笑麋鹿凶恶。雅克苏，你知道汉人用句话叫淫*之人，反欲求贞洁之名么？”

　　雅克苏乃术暮儿哥哥，与窝阔达关系最是友好。当年羌人偷袭古察颜部时，他率兵在阿格木草原，等他回来的时候，窝阔达已被灭族，术暮儿也服毒自杀了。他为此这两年来，心里一直愧疚，今听窝阔达这般说，更觉羞愧难当，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正此时，西边马蹄声大作，万余骑羌兵赶了过来，四下围住那山坳，雅克苏道：“狼羌的族长拉克真来了，窝阔达你还是快快投降吧。”窝阔达厉声道：“宁战死，不投降！世上只有战死的窝阔达，没有投降的窝阔达！”雅克苏长叹一声：“你好自为之吧。”打马奔下山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