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董军潮水般退去,很快只余尘沙漫天。幽、并、凉三州士卒久居民风骠悍之地,又长年与各族征战不断,确是天下间有数的强军。而董军属下更是胡汉混杂,除了战力一流,纵论天下,其撤退的本事也是仅次于具备高速机动能力的渤海军。
很快,山下的战场中除了曹操军,便只有少数不及退走的私军和车队。
“带齐装具,消除一切痕迹!”南鹰最后扫视了一遍山头,挥了挥手:“下山,去见见曹阿瞒!”
山下的曹军显然对南鹰和渤海军并不陌生,南鹰一路行过,所有曹军将士无不肃然躬身施礼,为千余渤海军让开一条通道。
“哈哈哈!南将军!皇叔!”曹操和另一位大将跳下马来,欣然迎上,距离尚远时便已连连拱手大叫。
“孟德别来无恙!”南鹰点了点头:“原来还有鲍相……皇叔之称听着着实别扭,两位不妨还是称呼将军的好!”
“先前看到无数黑点从天而降,继而大火冲天,操便猜到是出自将军的手笔!”曹操有些赧然道:“算上此次,操已经三番五次的领受了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这倒没什么!谁教本将和孟德有缘呢?”南鹰似笑非笑的盯着曹操道:“可是孟德,你知否为了救你一命,本将却是饶过了董卓一命?”
曹操和鲍信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神色,才道:“看到将军在此布下了这么多手段,操当然是心知肚明……可是将军,您不是应该前往幽州战场驱除乌丸人了吗?怎会神兵天降的出现在这里?”
“幽州战场局势已定,何况仍有一支渤海兵马正在该处巡弋!”感受到了曹操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南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坦然道:“本将今日至此,绝非为了抢功而来。本将生平向以国事为重,偶尔报报私仇…….相信孟德和鲍相都能够理解吧?”
“私仇?”曹操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那倒是,董卓此贼对将军恨之入骨,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事实上……”南鹰嘴边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一点也没有照顾曹操面子的意思:“本将如此费尽心力,不仅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更是为了孟德……啊!还有本初,为了你们解决后顾之忧啊!”
听出了南鹰的暗示之意,曹操的眼皮不禁一跳,强笑道:“将军说笑了,操何来后顾之忧……”
“怎么孟德还不领情吗?”一个雄浑的声音冷冷响起:“若无我家将军,安能有你今日?所谓后顾之忧之说,只怕还是将军顾全你的脸面!”
冷笑声中,孙宾硕与黄忠并肩大步而来,在南鹰左右一站,满面嘲讽之色的望向曹操。
曹操强笑之容更僵:“原来是子……孙兄和黄兄,小弟有礼!”
昔日天干地支属下会任之家的三大领袖今日重新聚首,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曹操再次联想到董卓的旧日身份,更是感慨万千。
他怔得一会儿,终于从前尘往昔之中挣脱出来,重新露出一个主将应有的从容之色,微笑道:“往事已矣,然而将军的提点爱护之情,却令人终生难忘……”
听着身后传来的步伐声,曹操轻松的侧身一指道:“将军,请容下官为您介绍几位年轻的将军!”
“孟德的部将吗?”南鹰瞧着曹操身后六七名将军一起向着自己躬身施礼,其中正有那一面之缘的曹洪,他回了一个军礼,面露笑容道:“果然个个英伟不凡……夏侯渊和夏侯惇可在其中吗?”
曹操正在侧身相指的手臂突然间僵住了,他目露惊容的转过脸来:“将军,您……”
“大惊小怪!你没听过说吗?曾经有人拿本将的识人之明来和许邵相提并论呢!”南鹰没有管曹操,目光却落在众将之中两名同样面容愕然的威猛大汉身上:“便是你们吧?果然身具英雄气概,今后必可大放异彩,跻身当世一流名将之列!”
“多谢将军抬举!”两名大汉相视一眼,再次躬身为礼,面上的惊讶之色却是已经隐去,再难瞧出真实心意。
而曹操却显然仍沉浸在南鹰那句自比许邵的豪放之语中,他有些难以置信道:“将军不是在说笑吧?许邵可是……”
渤海鹰将中,马钧嗤笑道:“许邵算什么?论到观人识人,那许邵怕是拍马也追不上我家将军……曹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属下部将一试便知!”
曹操尚在踌蹰之间,却已有一名曹氏将领忍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朗声道:“末将曹仁,斗胆请鹰扬中郎将赐评!”
“曹仁?”南鹰盯着面前那名浓眉阔面的年轻将军,淡淡道:“你便是少时不修行检的曹子孝吗?”
曹仁的脸色变了:“将军竟然真的知道末将?”
“你,你,还有你!”南鹰一连点了夏侯兄弟和曹仁三人:“日后均是独挡一面的人才,封侯拜将,青史留名!”
众人见南鹰谈笑之间,却为三将定下终身评论,其从容自信的气度比之许邵都远超数筹,均是惊疑不定。
“将军如此了解曹仁将军几位,怕是因为关注曹操将军的缘故吧?”曹操身后,一名身材瘦小却是面白唇红的青年将军微笑道:“然而末将却是新晋之人,只怕将军不曾听说过!”
“名字?”南鹰饶有兴致的瞧着那年轻人:“瞧瞧是否能够难倒本将?”
“小将名叫乐进!”那年轻人嘻嘻一笑:“初出乡野之人……”
“阳平乐文谦吧?”南鹰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你也具备日后成长为一代良将的潜质,怎能如此低估军中前辈?”
此言不出,不仅乐进浑身剧震,连曹操亦是张大了口,满面震骇之色……原因无他,这乐进投入他的帐下尚不足月,便是本军同僚之中,也有大半不识其人。然而南鹰如此若无其事的一口道出,令曹操几乎生出身边卧有渤海细作的恐慌心理。
场中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曹操、鲍信一方固然是惊得目瞪口呆,连渤海众将也陷于痴呆,尤其是主管情报的高风,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南鹰脱口而出的几名曹操部将,他连一个也没有听过。
“将军果然渊博!”曹操终于反应过来,他明显有一丝掩盖心底震动的手足无措,强笑着指向另一名年轻将领道:“这位小将亦是初来乍到,他叫…….”
“李典!”出乎所有人意料,脱口报出那人姓名的并非南鹰,而是渤海鹰将中的一员。
“你?”南鹰一惊,回身望向出口之人:“你说他便是山阳李曼成吗?可是你是怎么…….”
“你也是山阳人!”南鹰突然间脑中划过一道亮光:“李进,难道这位李典将军竟会是你的族人吗?”
“不错!不过可惜,就连末将都不知道他已经取字曼成了!”李进苦涩一笑,盯着对面的李典道:“阿典,还记得我吗?”
“你是……”李典听到南鹰报出李进之名,疑惑的目光立时清澈明朗:“大兄?”
“十年不见了!”李进点头道:“你父亲好吗?”
“有劳大兄记挂!”李典似乎并无多少兄弟重逢的喜悦,反而有着一丝隐约的生份:“父亲他一切安好……我们时常还提起大兄!”
李进叹了一口气,向后一步退入鹰将之中,再不说话。
南鹰瞧着面前的曹氏诸将,心中一阵恍惚……曹操终于摆脱了最艰难的困境,首次聚集起一批精兵猛将,这些将领们将成为他的忠实班底而征战天下,最终个个名载史册。
突然,他一阵莫名的心悸,若是今日自己见死不救,任凭这些人被吕布和徐荣一战而歼,日后的历史,又将如何发展呢?
曹操当然不可能猜测到南鹰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亦为李进、李典兄弟相逢的意外而呆了半晌,心中更是闪过一阵惊惧……自己好不容易聚拢的几位良将,其底细却似乎早为渤海一方洞察秋毫,换成任何人只怕都有寝食难安之感。
他定了定神,伸手拉过最后一位文士装束的中年人,大笑道:“若说之前几位将军是操的手足臂膀,那么这位先生便是操的智囊心腹了…….不知将军可认得此人吗?”
那中年文士一鞠到地道:“颖川戏志才,拜见皇叔、鹰扬中郎将、领渤海太守南将军!”
南鹰一愕,伸手相扶道:“唉呀!说来惭愧,先生之名,本将倒真是首次听说!”
那戏志才感觉到南鹰相扶之间暗中传来的力量,微笑道:“在下隐居二十年,才真正是山野之人……将军若是听说过,岂不怪哉?不过在下,对于将军之名倒真是仰慕已久了呢!”
两人视线一触,均找到对方目光深处的那一丝热切。
曹操终于难住南鹰,得意之情油然而生,他轻笑道:“将军之能,确是远超许邵之流。然而戏先生二十年足不出山,若他的底细也瞒不过将军,那么将军岂非是陆地神仙……”
众人说笑之间,突闻远方嘈杂之声大作,均是一怔。
一名曹军军吏奔来,向着众人躬身:“各位将军,我们在收拢那些私军之时,竟然有人不服指挥,正聚集了一批人闹事……考虑到这些人非富即贵,将士们不敢造次,只将他们团团围定,请将军们处置!”
鲍信面上闪过一丝怒色:“这些小人自称是大汉忠臣,却屈服于董卓之下,甘愿陪这乱臣贼子叛乱出奔,还敢如此嚣张吗?”
他“唰”的一声拔刀出鞘,叫道:“本将前去瞧瞧!”
曹操见鲍信怒气冲冲而去,慌忙向着南鹰一礼,领着众将也追上前去。
南鹰见渤海众将的目光尽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眉头微蹙道:“虽说这些人可能是董卓一党,可也不能滥杀无辜……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