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鹰猛然直直的坐起身体,额上尽是冷汗,心神仍然因适才纷至沓来的恶梦而震颤惊惧。
“做恶梦了?”淡淡的声音传来。
漫天的星斗下,张角一双眸子正熠熠生辉的向南鹰望来。
“原来你并没有睡!”南鹰勉强一笑,再次缓缓躺下,望着枝叶缝隙间闪现的星光,轻轻道:“你真的相信世间会有神仙吗?”
“什么是神仙?”张角哑然失笑道:“这不过是两个字罢了!人生苦短有如白驹过隙,很多人尚未明白生命的至高意义,便已经浑浑噩噩的逝去!而我所追求的,便是突破常人所不能打破的限制,使生命得以永恒!”
“若你认为这便是神仙?”他微笑道:“那么,我是相信世间有神仙存在的!”
“你说的有道理!”南鹰听得一呆,终于艰难道:“那么你相信有人可以穿越时间吗?”
“当然相信!”张角毫不犹豫道:“俗语说,人生不过区区数十寒暑,而生命不过就是时间的体现罢了!若是神仙能够打破生命的限制,那么穿越时间又有何不可?”
“你果然超凡!”南鹰心中震动,脱口道:“看来神仙选择你,并非没有道理!”
“哦?果然如此!”张角的声音依然平静:“你真的知道很多连我也不知道的隐秘!虽然我明白你不会立即道明,但是我劝你!”
“人的内心总有极限!”他深邃明亮的目光有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璀璨,仿佛正在窥视南鹰的心底:“而你,已经承受的太多,这才会招致梦魇的困扰!”
“你那眼神怎么那么诡异?”南鹰被他说中心事,慌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喂,你不是在向我施展那招慑魂**吧?小心我和你翻脸!”
张角轻轻一笑,扭过头去。
“好吧!我向你坦白又如何?”南鹰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何执意要随你寻找神仙?那是因为,我坚信神仙定有穿梭时光的莫大神通,可以助我改变我父亲的命运!”
“而我的到来,应该便是神迹使然!”他低下去头:“如果你我追寻的神仙确实是同类,那么从我到来的那一刻,你我的命运已经连在了一起!”
“呼!”张角长长呼出一口气,重重点头,却再没有开口。
“你不想接着问下去吗?”南鹰愕然道:“比如我的来历、我的身份等等?”
“若确如你所说,你我的命运有所关联!”张角平静道:“那么一切均会在神仙面前真相大白,我又何必要问?”
“更何况!”他突然站起身体,游目四顾的冷笑道:“你我怕是没有时间再推心置腹了!”
“什么?”南鹰惊得弹起身来,旋且又醒悟过来。
他刚想伏身地听,只见张角摆手道:“不用听了!还是前日的那些人,已经将我们四面合围了!”
“你早已听到了?”南鹰失声道,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自然!”张角长袖一拂,浑身衣袂在夜风中飒飒飘舞,宛如神仙中人:“前日我们与他们对面无缘,便退避三舍,那是自然之道。而今日,他们苦苦相逼,我们便只有挺身一战,这也是遵循自然之道。”
“若我再一味退让,必会使渐臻圆满的道心受损!”他眼中寒芒电闪,不怒自威:“如何还敢谈什么生死试炼?谈什么破空而去?”
“也罢!欠你那么多人情,就让我随你一战吧!”南鹰嘴边的笑容渐渐扩散开来,他嘻嘻一笑:“那帮人尚不知是你老人家在此,否则说不定会吓得掉头离去!”
他突然转过身来,大笑道:“别藏着了!我那未过门的媳妇,是你来了吧?”
“好一张脏嘴!”夜色中,突然响起一个嗔怒娇婉的女声:“我们女子的名节,怎容如此诬蔑?
南鹰向着目瞪口呆的张角耸肩微笑道:“这一招引蛇出洞还不错吧?”
头顶遮蔽明月的乌云倏的飘过,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照亮了那条缓缓行出林间的修长倩影,也映出了南鹰看似轻松神色背后的一丝凝重。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沙沙”的足声,或飘逸轻灵,或沉稳有力,显然尽是身手强横的好手。
那久违的神秘女子仍是黑纱蒙面,她凝视着南鹰,柔声道:“将军,自从上次一别后,小女子曾日思夜想,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面,却不料再次得缘相见,竟是在荒山暗夜之中!”
“日思夜想?”南鹰紧紧盯着那女子垂下的双手,全神戒备,口中却轻笑道:“你直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更具诗情画意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女子眼神异彩乍现,面纱后面庞不由一热,她随即恢复过来,曼声吟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将军,这应该是男子思慕女子的意思吧?将军如何反过来用在小女子身上,未免引喻失义!”
“本将就是一个武夫,哪有书生那般文采?”南鹰缓缓拔出鹰刀,双刀一错,傲然道:“你我终归是敌非友,至于你是想死我,还是想我死,又有何分别?”
“将军,你误会了!”那女子瞧着南鹰潇洒飘逸、傲立如山的身形,耳边听着他平静如常、淡漠一切的声音,心中突然莫名的生出一丝烦躁,她定了定神,才淡淡道:“洛阳一战,将军已经成功奠定起攻守兼备、当世无双的名将尊荣,我西凉军算是为将军的崛起当了一回垫脚石!可是将军有没有想过,天下大势将会如何?”
随着她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四面林中步履之声更急,似乎敌人仍在源源不断的分批赶来。
张角发出轻轻的冷笑,突然原地坐下,闭目冥想,竟是半分也没有将敌人瞧在眼中。
只有南鹰明白,他是故意作态,意欲等待敌人全体到齐,再选择最弱的一环痛下杀手,以起震慑敌胆之势。
那女子惊讶的目光落在张角身上,虽然她没未见过张角,但是亦知南鹰帐下高手如云,能够单独跟随身侧之人岂同等闲?
她深深的再瞧了一眼张角,才继续道:“虽然仰仗将军死战,帝都得以保全。然而世人皆能看出,汉室气数已尽,况当今天子昏庸残暴,群臣碌碌无能,百姓们早已是民不聊生,大好山河正呼唤着一个焕然一新的开国明君……”
“你不是想请本将来做开国之帝吧?”南鹰一本正经的打断她道:“好意心领,免开尊口!”
“你!”那女子不由瞠目结舌。
“或者说,你是想令本将来辅佐你身后那些天诛地灭的凉州叛贼?”南鹰莞尔一笑:“真是笑话!一个连百姓都可以随意杀戳的军阀,猪狗不如的畜生!也配称为开国明君?”
“你放肆了!”那女子咬牙喝道:“怎可如此非议诋欺……”
“你才是黑白不分!”南鹰隆隆的暴喝远远传了开来:“咸阳原上,尸骨遍野,无辜而死的人阴魂不灭,仍在声声讨伐尔等的暴行!有何面目在此欺世盗名?”
那女子怔在当场,半晌才无力道:“那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南鹰仰天长笑:“很好!那么你们赎罪的诚心呢?若有一日,天下百姓皆赞尔等普救世人的伟大情怀,那么本将降了你们又如何?可惜……”
他语声转冷:“对于那些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的小人,这是一场永远无法企及的大梦!因为他们就算高踞于云端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瞰众生,却始终没有想过百姓们的想法!”
他突然想到了马伦对他说过的话,心中蓦然生出高山仰止的孺慕之思,只有具备那样动人情怀的人,才有资格开天辟地,改朝换代。只可惜,她也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听得南鹰之言,不由娇躯轻颤,心中震动已极。
“说得好!”连张角亦睁开双眼,动容的叫出声来。
“看来将军决心已定!”良久,那女子才幽幽一叹:“将军可知,我并无与你对敌之意。但是将军对于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若是不能与我们同舟共济,我便只能狠下心肠做出毫毛斧柯的断臂之举!”
“所以,还是一战吧!”南鹰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上前一步道:“我南鹰并无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操,亦没有偷天换日的雄心壮志。然而,我就是我,任何人休想能够胁迫我作出违背本心的意愿!纵然身死,我的意志却绝不会动摇!”
“小子!我张角今日服了你了!”大笑之声震得群敌耳中嗡嗡作响,在“张角”之名惊得众人心神失守之际,张角缓缓行至南鹰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大笑道:“今生能与你为友,真是痛快!”
“大贤良师?”那女子如殛雷击的倒退几步,骇然叫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闲话休提!”张角木无表情道:“既然我道出姓名,你我双方便只能是不死不休!上前受死吧!”
那女子眼神变幻,显然是心中挣扎彷徨,突然她的目光镇定下来,微笑道:“张角又如何?你再非拥众百万的大贤良师,只不过是命在旦夕的流亡之人,今日正可一石二鸟,将你二人全部解决!”
她眼神再次转过南鹰面上,见他仍是一副无惊无惧之色,不由猛咬贝齿,心中暗道,这可是你自取其辱!
就在她正要不顾一切的发出攻击指令时,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充满绝望和恐惧之意的高亢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