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震荡,尘沙飞扬。
数百名董军骑兵几乎是将整个身体都伏在马背上,不要命的打马扬鞭,甚至没有人敢于向后望上一眼。
弹指之间灭杀了千余运粮队的可怕敌人,就紧紧吊在身后,一旦被他们围上便是必死无疑。而那些敌骑都以厚帛裹住了马蹄,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就在身后扬起了手中战刀…….只有跑,跑得更快一点!
长安城的巍峨城墙赫然在望,一名冲在最前方的董军军官终于将一颗几乎蹦出胸腔的心脏咽了回去……再凶猛的敌军也不敢冒着城头万箭齐发的威胁追至城下。
他猛然回过头去,果然没有瞧见半分敌骑的影子。
那军官定了定神,才扯着微微变了腔调的嗓子大吼起来:“敌袭!敌袭……鸣警锣!”
他身后的一名传令兵也回过神来,一手抽出小槌,向着腰间悬着的铜锣狂敲。
长安城漫长的城墙之上,密集的警锣之声也响彻四方。一队队董军将士疯狂的从各条登道上涌上城头,刀出鞘、箭上弦的严阵以待。
一名董军将军手搭凉棚的眺望着远方,他的目光迅速越过己方骑兵渐近的身影,向着更远方的地方掠去。在终于捕捉到遥远之处那渐渐扬起的尘头时,沉声道:“立即去太师府禀报,西南方发现不明敌军约有……三千骑兵,我军正在完成布防!”
“是否需要敲响警钟?”一名军官立即发问。
“这个…….”那将军沉吟着。长安各门均有一口巨大的铜钟,一旦鸣响便可声震全城,只有在城门可能失守、急需援军支援时才能使用。而眼前之敌仅有数千,更无攻城器械,直接鸣钟是否有小题大做之嫌?
他正在踌躇之间,突然间长安城正北方向传来“当”“当”的钟声,其声袅袅,余音不绝。
“什么?”那将军一呆道:“怎么北门也有敌情?”
话音方落,长安城正东、正南方向同时传来悠长的钟声,那将军终于变色:“不好了!长安竟被四方合围了吗?快,我们也鸣钟示警!”
警钟之声大响,预示着街禁令的施行,整个长安城也乱成一团,四街八巷的行人们不待董军将士驱逐,便连滚带爬的向着家中狂奔而去,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西门众将士从来没有经历过四门警钟齐鸣的大事,心中无不惶恐,面面相觑之余,更是手足无措。
“开城门!”城下传来凄厉的大叫,却是那队数百人的骑兵已经逃至城下。
“快!打开城门!”那将军不及多想,厉声道:“传那支骑兵的带队军官上来问话……他部下的骑兵也不要闲着,立即派他们巡视四门!本将要立即知道其余方向的敌情!”
“是!”一名军官应声,随着俯下身来向着城下大吼道:“传张济将军将令,带队军官上城答话!其余骑兵巡视四门,速报警情!”
“张济?”城下的数百骑兵中,一人微微扬首,向着城上望来。他将那将军毫无表情的阴森面容深深刻在心底:“原来,他就是张济!”
随着城门渐启一线,骑兵们一窝蜂的涌入城中,除了带队军官跳下马来直奔上城,其余骑兵们在各自上峰的带领下,径自向着长安城各门直驰而去。
慌乱之中,谁也没有留意到一名骑兵渐渐掉队,最后悄然隐没于密如蛛网的街巷之中。
“叔父!”一名年轻将领奔上城头,向着张济行礼:“请示下!”
张济挥手命令面前那汇报完毕的骑兵军官离去,再转身时已是面沉如水:“你来了……如今是在军中,要称呼本将将军!现在,本将委你暂代西门防务!”:
“什么?”那年轻将军愕然道:“将军是西线主将,怎可轻离职守?”
“其余三线均有警情,而本将驻守的西线之外更有大事发生……十余里外,一支千余人的运粮队被瞬间斩尽杀绝了!应该是眼前之敌所为!”张济遥指着远方仍然高扬的尘头,面色凝重:“本将要亲自去一趟太师府,向太师面呈军情!”
“本将离去期间,若有敌军攻城,你须死守城防,不可轻敌懈怠!”张济威严的目光死死落在那年轻将领的身上:“有没有把握?”
“请将军放心!”那年轻将领脸上闪过一抹兴奋的红晕,他昂然道:“末将必定不辱使命!”
长安城北外约五里,一支万余人的兵马背靠着渭水列成阵势。这支步骑混合的兵马处处透出一股诡异,他们服色混杂,几乎与当年的黄巾军无异,且没有打出任何旗号,乍看之下便是一支乌合之众。
然而驻守北门的董军将领登高细观,脸色却猛然间沉了下来,一巴掌搂在了之前向他禀报军情的军官头上……开什么玩笑?暴民?乌合之众?这种连攻带守的防御阵形连董军将军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布成这种水平!
再遥望着那支兵马身后隐约可见的点点帆影,董军将军的脸更黑了。具有如此强大的运载能力,无声无息之间将万余人的军队渡过了渭水……如果暴民也能有这样的本事,那么当年黄巾军早就统一天下了!
究竟是什么人?那将军凝心细思,突然间汗水顺着腮边就流了下来……毫无疑问这是一支强军乔装而来,在隐藏身份的背后,必定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险恶用心!
他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挥手下令,敲响了巨大的警钟,而且他很快就开始庆幸自己的英明决定……长安城其余三面的钟声回应,无疑彰显了自己的果决机敏和临机专断之长。
“传令!进入临战状态!”那将军大吼道:“立即上报,请求援军!”
与此同时,长安城南和城东,也各有一支规模不等的兵马逼近城池,他们同样是旗号不显,就那么沉默不语的列成战阵,虎视眈眈的窥视着长安,仿佛是在等待着总攻的命令。
长安城内外,战云密布,气氛空前紧张。随着一条条线报雪片般传来,太师府中一道道严令也掷了出来,城中各处兵马纷纷而动,分守各处要害。
城外四面兵马虽然不过三四万人,却逼得拥有近五万守军的长安城一片大乱,这不得不说是董卓的一个失策。在通常情况下,若是兵力充足,在防守城池时应是一部置于城中固守,一部安于城外机动,以此互为支援,务令攻城敌军首尾难顾。
而董卓仅领两万余人西来,以其疑心之重,乍入长安后怎能不防着实力相近的皇甫嵩?初来乍到之下,立即令非嫡系部队驻守城外,显然防范之意太过露骨,会寒了人心,而嫡系主力驻守城外,一旦城中有变,他董卓岂非作茧自缚?
瞻前顾后之下,董卓只能暂令所有兵马屯于城内,仅派小股骑兵部队巡游长安八方,其后果便是如今的窘境…….兵力居优的董军,反被敌军围在了城内!
“敌军兵力不多,若想对长安形成威胁,唯有直取城门!”负责防守各条防线的董军将领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看似正确的决断:“收缩兵力,全力固守城门一带防线!”
城墙上,一队队守城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城门方向汇聚而去,仅在漫长的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留下几名士卒以为了望之用…….相对于总周长达到近三十里的长安城墙,这些人几乎便象是海岸线上那孤零零的礁石。
在长安四面城墙中最长的南面,最后一队匆匆奔过的董军士卒刚刚消失,城墙外的下方突然起了一阵异动。
数十团仿如小土丘一般的地面隆起一阵颤动,数十条披着伪装布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主公的本事,真是绝了!”孙宾硕以惊叹的目光扫过身上的伪装布,他抬头仰视着上方城头,冷笑道:“果然,正如我们预想的一样,此处恰恰正是敌军最容易忽视的地段,他们安排的了望哨仅能观察到远方的大规模军队动向,却根本发现不了这处死角!”
“兄弟们,准备上城!”孙宾硕沉声喝道:“主公不惜发动数万兵马如此大动干戈,就是为了掩护我们安全潜入城中…….绝对不能令主公失望!”
数十名属下一起沉默躬身,迅速掏出了腰间的钩索,目光投向了上方…….即使是他们的本事,想要成功钩住高达六七丈的城墙并攀援而上,也是一项前所未有的考验。
“且慢!”一声低低的女子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所有人骇然回身,只有孙宾硕听出了那女子的声音,旋风般转过身来,惊喜道:“梦依小姐,你怎会至此?”
“孙将军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一脸浅笑嫣然的张梦依不知何时立于身后,她身侧尚有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青年:“然而数十人同时掷出钩索,这动静怕是小不了……为确保兄弟们安全、顺利的入城,奉南将军令,小妹和管先生特来助一臂之力!”
“多谢小姐,有劳管先生!”以孙宾硕的高傲自负,面对着张梦依身侧的青年,也情不自禁的深深施了一礼,心中更是感动……谁不知道主公身侧那群守护者,个个都是当世一流好手,而这位管先生管平,更是其中首屈一指的领袖人物,据说其一身奇功绝艺,甚至超过了典韦、黄忠和李进等人!主公能够派其亲自出马,不仅爱护之心一览无遗,更说明了对此次行动志在必得的决心。
“好说!便由本人亲自出手,来为各位铺出一条上城的捷径吧!”管平点了点头,双手伸出。却见他双手握满了一把粗逾两指的铁条,长不过半臂。
“先生,这是?”瞧着孙宾硕愕然之色,管平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噗”,所有人瞠目结舌之中,一根铁条在管平手中深深没入坚实的城壁之中,只余近半长度裸露在外。
管平伸手轻摇那铁条,却是纹丝不动,不由满意一笑。
一片吸气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经过层层夯实而筑就的城墙,实是硬比坚石…….然而对于管平来说,竟如摧枯拉朽!
“将军安排的诸路人马,不可能长期与董军对峙,只要董军稍有动作,他们便会立即退走!”管平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淡道:“所以说,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
他身形腾起,双手快如闪电,在一声声“噗”“噗”轻响之中,竟以数十根铁条迅速在城壁上插出了一条斜斜向上的悬空阶梯。
“本人断后,并负责收回这些铁条和抹去一切痕迹!”管平身躯落下,单手负后,另一手向着孙宾硕打出手势:“孙将军,行动吧!”
“我先上!再以迷烟令附近守军短暂昏迷,你们跟上!”张梦依有如狸猫般掠起,脚踏着悬空阶梯向着城头蹿去。
“太好了!”孙宾硕心底涌起强烈的喜悦,他猛一点头,紧紧跟随着张梦依的身后,蜻蜓点水般踏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