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墙闪开一条通道,宗员缓缓策马行了出来。
他不过三十余岁年纪,虽然端坐于马上,仍尽显伟岸魁伟的身躯,凌厉的眼神正狠狠的向南鹰逼视而来。
“南将军好大的名头!可是今日一见,却令人失望!”宗员冷冷道:“难道你凭着战功赫赫,就可以在军中前辈面前口出狂言吗?”
“宗将军怪我口出狂言?很好!”南鹰轻轻举起手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但是本将狂不狂,你说了不算!请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无故扣压我的部下?”
“扣压没有错,但却不是无故!”宗员森然道:“本将怀疑你军中有人与黄巾贼党沆瀣一气,私自运送财物!”
“证据呢?”南鹰听得心中一凛,不禁有些做贼心虚,若说与黄巾军暗中勾连和中饱私囊这两件事,他还真是一样没少。
“南将军,你身为北路军副将,怎么会发兵至南部战场?而且还随军运送大批金帛粮草?”宗员突然厉声道:“这你怎么解释?若无不可告人的图谋,那么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南鹰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宗员并无什么证据,只是从孙坚缴获的车队上生出了疑心,或者是生出了觊觎之心。
他心中一定,不由怒从心起,以强硬的口气道:“本将奉旨公干,现还有天子委派的监军使者随军而行,你宗员有几颗脑袋,敢阻挠本将为天子办事?是不是意图谋反?”
宗员淡淡一笑道:“南将军休要危言耸听,淳于琼将军并非天子使者,他只不过是一个监军,无权代表天子行事!而你,若能出示天子手谕,本将便立即向你请罪,可是若拿不出来,便是你假借天子圣谕,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他身躯微微前倾,冷笑道:“所以,这意图谋反的罪名本将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
南鹰心中更惊,这宗员思维极快,言辞犀利,绝非赳赳武夫所能相比,更令人讶异的是,他似乎很清楚淳于琼的身份,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宗员的来意绝对不简单,看来真的是来者不善了,不过幸好自己已与贾诩商定了对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宗员见南鹰不答,更加不依不饶道:“如何?这便请南将军请出天子手谕吧!否则,哼!”
他重重一哼道:“便要请南将军解释一下了,你私动兵马、侵吞物资所为何来?还有你部下那名叫裴元绍的军司马,据本将了解,他可是贼军中有名的人物,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了你的部将?”
远处的淳于琼听得分明,不由脸色渐变,天子密令他们寻找宝藏,此事关系重大,如何能公诸与众?更不要说会有什么手谕了!一旦此事传播出去,只怕又会被朝野清流恣意篡改后广为诟病,使天子蒙羞。
他原先只当亮出监军使者的名号,自会令那宗员退避三舍,岂料此人软硬不吃,执意要问个清楚。想到可能带来的后果,淳于琼不由有些慌了手脚,求助似的向贾诩望来:“文和兄,这,这事如何处理?”
“看来此事难以善了了,其实我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出现!”贾诩平淡的象是在说一件毫无关系的小事:“不过你放心,南将军不是还有一件宝贝没有祭出来吗?”
淳于琼听得一呆,猛然间醒悟过来,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只是这么一来,这宗员却是死定了!”贾诩自言自语道:“无论他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被金钱蒙蔽了心智,他都是自寻死路!”
淳于琼浑身一震,闪过不能置信的震惶之色。
“原来如此!这样吧!”南鹰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此事我自会给宗将军一个交待,不过能否先将那裴元绍放了!”
他一指曹性刀下的那名校尉:“我们毕竟都是汉军,如此大动干戈,传出去只怕你我都面上无光!”
“可以!”宗员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点了点头道:“但有一个条件,命令你那些看守大车的部下,也一齐撤出来,车队必须先交给我们看管!”
“你!”南鹰大怒道:“那可是我的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
“南将军不必动怒,只要你之后能给本将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不定本将会物归原主!”宗员淡淡道:“但是之前,本将只能暂时接管,请你不要忘记,这里属于本将的防区!”
南鹰脸色一变再变,终于闷着气打出手势。
南路军打出旗号,让开一条通道,很快便将五花大绑的裴元绍推了过来,并接回了那名浑身是伤的校尉。同时曹性纵马驶入圈中,向孙坚传达了退出圈外的命令。
所有的命令都在最快时间内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宗员的脸上也不由泛起欣赏之色,只是在看到那名惨被毒打的校尉,眼中的杀机才一闪而逝。
南鹰看着孙坚的两千部下迅速退回本阵,结成阵势,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宗员一直盯着南鹰的神色,见他如释重负,不由闪过讽刺之色:“南将军,之前的误会算是消除了!恕本将仍要公事公办,请将军详细说明一切原委,否则本将仍要以图谋不轶之罪拿你!”
他见南鹰张口欲答,抢着道:“本将知道,你我均为一军副将,按理我无权干涉于你,可是你擅动兵马过境,又私运大批物资,依军中临时之律,本将仍然可以将你及你的部下暂时羁押,留待有司察查!请你明白这一点!”
天空中轻轻的鹰唳声传来,南鹰仰首看去,一个小黑点正在数里外的天空中不断盘旋。
他轻轻点了点头,突然一笑道:“本将现在终于明白了!”
“哦?南将军终于明白了?”宗员眉头一挑道:“怪不得将军方才还盛气凌人,现在却是换过一副口吻,你放心,只要你配合…….”
“不!宗将军你误会了!”南鹰轻轻一夹马腹,上前几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调道:“本将之前一直不明白,你是如何收到消息,及时赶来阻截的呢?现在终于是弄明白了!”
宗员神色不动道:“这里是本将的防区,贼军如此大规模调动兵力,当然逃不过本将的耳目!”
“本来是有三批来路不明的人,都想要劫夺车队,我却一直弄不清你是哪一拨派来的!”南鹰对宗员的话充耳不闻,径自说了下去:“但是你自己说漏了嘴,因为从你说出裴元绍的来历时,我便已经知道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宗员皱眉道:“是本将在问你的话,你休想凭空构陷本将!”
“你不用急,让本将来慢慢说于你知!”南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令远方的将士们一齐松了一口气,看来两位中郎将已经尽释前嫌,交谈正欢。
“一直到昨日,本将仍然直接或是间接的掌握了其中两批人马的动向,甚至还与其中一批人动了手!相信你比本将还要清楚他们的来历!”南鹰微笑道:“可是只有那些与张曼成里应外合的黑衣人,只有他们才在那日官道之战后,便神秘的失去了踪影!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所图不成,便立即向你来通风报信了吧?”
“怪不得宗将军一眼便认出了裴元绍!”南鹰一脸恍然大悟道:“是张曼成告诉你的吧!”
“南将军,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宗员神色不变,却情不自禁的亦压低了嗓音:“你连自己的干系尚未脱清,便想要倒转是非,诬陷本将与贼人相通吗?你认为有人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
“你身后五里之外,正隐藏着一批人马!本将有理由相信,他们便是张曼成残部和那些黑衣人!”南鹰笑容更盛:“要不要我们现在便去揭开谜底?相信凭本将部下的大批骑兵,只要两刻时间便能带回他们的人头!”
“你!你怎么?”宗员瞳孔收缩,他立即口气一变道:“你怎么如此武断!即使真有贼军隐藏,焉知不是他们正在对那些宝藏虎视眈眈?想要出手劫夺!”
南鹰蓦的放声大笑,宗员眼中闪过森寒杀机,口中厉声道:“你笑什么?”
“本将何时说过那些大车之内运送的是宝藏呢?”南鹰满面讶然之色道:“宗将军是听张曼成说的,还是那个姓杨的?”
宗员浑身剧震,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刀柄。
“宗将军休惊,你我之言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当然我也不会外传!”南鹰慌忙摆手道:“咱们的条件尚未谈完!如果你现在就想翻脸,是不是早了点?”
“你!”宗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之色,他难以抑止的猛喘一口粗气,压低嗓音道:“你不要想凭着这些无中生有之事诬蔑人,但是本将倒很想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宗将军,你真的很可怜!”南鹰答非所问道:“堂堂一个中郎将,怎么能如此不顾尊严的投身侍贼?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今日能夺了宝藏又如何?你敢占有己有吗?还不是要乖乖献出来给你的主子?说不定最后还会成为此次事件的替罪羊!”
“可悲!可叹!可怜!”南鹰夸张的叹息一声道:“虽然本将不知道宗将军祖上何人,但想必也一定会为将军所为而蒙羞吧!”
“住口!”宗员终于面色剧变,大吼道:“你真是辱人太甚,信不信本将立即与你立即开战,大家同归于尽!”
“开战?宗将军不是在痴人说梦吧?”南鹰故作愕然道:“凭你一万步兵,也敢和我八千北军精锐开战?何况我军中还有五千最强悍的骑兵!”
“也罢!你我今日一见,也算投缘!”南鹰长长叹息道:“若将军不幸战死,本将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他突然满面阴险的笑了:“尤其是嫂夫人!不知她长相如何?”
“找死!”宗员再也忍耐不住,疯虎般拔出刀来,策马向南鹰冲杀而来。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不仅淳于琼吓得险些从马上坠下,南军和北军的近两万汉军亦是齐声惊呼,只是贾诩唇边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看来主公定是问候这宗员的家人了?不然怎能令宗员如此失态。
万众瞩目之下,南鹰伸手如电,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擎起,以无限的尊崇之意大吼道:“天子御令在此,宗员还不跪下受缚!”
当雄壮的大喝之声传遍全场,余音未绝之时。南鹰突然压低声音,向着将要冲至身前的宗员狠狠道:“干你老妈!”
宗员原本被南鹰的大吼一声吓了一跳,扬起的长刀也是一缓,可是定睛瞧去,却见南鹰手中不过拿了一块寻常的军中白木腰牌,跟着听到恶语入耳,更是怒发如狂道:“什么狗屁天子御令!老子砍死你!”
他的破口大骂之声远远传了出去,两军将士无不听得清清楚楚,不由人人变色,这宗员真是疯了不成!怎敢如此公然污辱天子?
南鹰拨马便跑,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将手中的腰牌换成了货真价真的“如朕亲临”,这对于八岁就开始学习妙手空空的南鹰来说,简直比吃饭还要轻松。
他口中惨叫道:“不好了!宗员要造反了!所有汉军将士,还不上前拿贼!”
北军将士轰然大喝,一齐潮水般涌上,却不是直接捉拿宗员,而是将茫然不知所措的南军逼得步步后退,很多士兵又惊又怕,唯恐担上附逆的罪名,干脆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南军几名领兵的校尉更是慌了手脚,始终不敢下令攻击。
一支铁箭电闪而至,宗员跨下骏马悲嘶一声,轰然倒地,将宗员直甩出十几步外。
正当七荤八素的宗员挣扎着爬起,雪亮的钢刀已经架在他的颈间,持刀的曹性转身向南鹰望来,却正好看到南鹰满面狠厉的向他打出一个重重下切的手势。
一丝残酷的笑意从嘴边泛出,曹性刚想抡刀劈去,却听远方一声大喝传来:“刀下留人!”
大批汉军兵马从平原上涌了过来,一面“皇甫”大旗迎风飘动。
南鹰望着以目光征询的曹性,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皇甫嵩都亲自来了,再要强行杀了他的副将,只怕会得不偿失。
南鹰的手轻轻抚过掌中的寒玉令牌,眼中闪过戏谑之色。其实他和宗员一样,双方都没有可以足以为对方定罪的实证,所说的一切也都是不足采信。即使真的捉到了张曼成和那伙黑衣人,还是不能成为宗员勾通贼人的佐证。
而宗员亦是不简单的人物,今次之所以能够成功打破宗员的心底防线,令他心神失守,完全是因为天眼发现了几里外的异状,令宗员失出错觉,认为所有布局尽数为南鹰侦知。这好比两人对奕,宗员可说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也难怪他后来只被几句刺激之言便激得失去了控制。
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宗员可以将其他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但公然污辱天子之言却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算是活活被自己给阴死了!今日之事确是有些危险,若非贾诩将一切都做好了最周密的布置,而自己又没有令牌在手,只怕真的会落入宗员的陷井之中。
他一阵头疼,张角真的没有说错,自己之前已经对上了那诡异莫测的天干地支,之后又得罪了那伙实力强横的羌胡黑衣人,现在算是再多了一笔黑帐。然而,到底宗员和张曼成的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PS:感谢南溪老公公和雪妖精的打赏。尤其是南溪老公公的鼓励之言,白雪一定会坚持下去的!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