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的在理!”燕王承认长安说的有道理,可面上依然带着忧色,“可若是我们只被动地等着那边先出手,会不会此失去先机?”
长安笑了:“陛下,先发不一定制人!先出手也意味着先露出破绽!”
“先生可是心里已有了成算?”
长安摇了摇头:“慕容雅重新掌兵,意味着现在的局面要打破重来了!下面的仗要怎么打,臣需要重新好好想想!”
说着,也不顾燕王心中如何焦灼,兀自离宫而去。
并州那一战,真正让怀止名扬天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无双公子”的名号不胫而走,容貌与才智一并冠绝天下!鬼谷在沉寂了数百年后,再一次活跃在了世人的面前。
可世人大概不会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他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人,此刻却龟缩在城郊一隅,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此次回京之后,长安没有马上回军营,也没有接受燕王赐给他的府邸。而是在城郊乡野之地租了套很不起眼的小宅子住了下来。她在屋后的田间,开辟出了一块空地,终日种花种菜,过起了归园田居一般的生活。
倒不是长安矫情,只是她需要一种方式,来让自己静静心。她所处的位置、在做的事情,要不得半点心浮气躁。
而如今,也许旁人看不出半点端倪,可她自己却知道,她的心乱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当初云起离开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他们将会走向的是怎样的结局!心里默默预演了无数遍,可真的到了这一日,依旧还是无法从容到底!
其实早在听到鲜卑那边的变故,慕容雅被囚禁起,她的心已经乱了。能强压下情绪,并借势完成后面的一系列计划,在旁人看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是干脆利落!于她自己,却几乎心力交瘁!
她知道这样不行,只要这条路还要走下去,她必须抽离掉所有软弱的情绪和可能动摇她的因素……
于是,她选择了来到这里!
与其说是逃避现实,不如说是,她需要营造这样一个跟当年的鬼谷相似的环境,让她找回初心找回自己!
鬼谷对她而言,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它能给她安全感,也能让她汲取力量和勇气。因此,在这个她自己营造出的相似世界里,她能够彻底安下心来,然后重新审视自己,重组自己……
在燕王看来,高人往往都有几分自己的怪癖。因此,对于长安的行为,他没有横加干涉,知道她人在哪里后,便对她放任自流了。
可直到一个月后,对方却依旧没有要回来的意思,燕王终于沉不住气了,毕竟现在是在非常时期,他可没有对方这样安之若素的定力。
于是,他便亲自去到了郊外长安定居的地方,想问问对方如今到底有何打算。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屋里屋外都没找到人,门却没有上锁。他好奇之下,推门而入,里面简陋是简陋了些,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燕王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怪异之感。
他接触怀止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但除了对方高绝的智计之外,他对他本人却仍旧没有多少了解。对方自称出身山野,可看他那通身的气质还有举手投足间那若有若无的贵气,却似乎并非如此。可若说他出身不俗,却又想象不出,哪家的贵公子可以在没有人伺候的情况下,自己把这些杂事料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日落时分,他终于听到屋外有了动静。出门一看,眼前的场景,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一个穿着麻衣、带着斗笠的青年,扛着锄头进了院子。若不是此时对方抬起头,露出了脸来,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脚踝还沾着泥土的农家青年,是一个月前在长安街头被无数女子掷果相迎的“无双公子”!
长安看到他,倒是笑了,一边卸身上的农具,一边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燕王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着对方那张如玉的脸庞如今变成了浅麦色,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先生黑了啊!”
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有损仪容了?一月不见,陛下倒是又清俊了不少!”
燕王被调侃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尴尬地笑了起来。
但内心的震惊却几乎无以复加!因为眼前的这个男子,完全不一样了!
若是说第一眼的震惊还停留在衣着外表上的话,几句交流下来,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产生了眼前之人是他人假扮的错觉!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心中不禁纳闷,这不长的一个月,在这乡野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使一个人产生那么大的变化?
之前的怀止深不可测、万事波澜不惊,让你觉得可靠、信赖,但你却根本走不近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超脱于万物之外,他在为你谋划为你做事,可在他的眼睛里,你却看不到自己,或者说,看不到任何东西,似乎永远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而眼前的这个怀止,却骤然间鲜活了起来!他不再刻板守礼,他会笑会调侃,感觉整个人似乎都松懈了下来,周身泛起了让人舒服的暖意。
燕王一时之间突然有些糊涂了起来,弄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怀止:“先生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长安笑了笑,把燕王请进了屋里,上座、看茶,之后才叹道:“这里真好!臣每日随着村民早早下地、伴着晚霞归家,粗茶淡饭,葛布麻衣……心境都祥和安宁了起来,真想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
她摸了摸身上的葛布,不禁有些感慨,想起少年时第一次偷偷出宫,那时的她,穿着普通的棉衣都会起疹子,被云起嘲笑了好久……如何会想到有一日,她会这般不舍穿着葛布麻衣的日子!
燕王却有些急了,怀止若是真的隐居避世了,那他的江山要如何是好?
长安轻笑了一声:“陛下别急,臣是随口感叹一下!臣今日随您回去吧!”
燕王松了口气,紧接着眼睛一亮:“先生是觉得时机到了?”
长安不置可否,反问道:“不知近日,鲜卑可有什么动向?”
燕王目露钦佩之色:“正如先生所料,慕容雅接手军队之后,反倒偃旗息鼓,不再有一点动静了。”
长安不见得色,脸上反而若有所思了起来。
燕王不知长安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冒然打扰,怕打乱了他的思路。
良久,才轻声问道:“先生是想等对方先出招后,再有所动作吗?”
燕王想到长安之前曾说过,先出手的意味着先露出破绽,不禁揣摩道。
长安却笑了,反问道:“陛下有琢磨过石兰和慕容雅的立场和想法吗?”
燕王知道长安既然这么问,必然有他的用意在。他特意将石兰和慕容雅分开来问,可见两人的立场肯定是有区别的,这也许是下一次出击的突破口:“石兰的性格,在先头全军覆没的情况之下,必定是急于再次出击一雪前耻的!至于……”
长安接口道:“今年幽州大旱,石兰偏偏选在此时开战,想必也让慕容雅伤透了脑筋!已经发生的他无法阻止,只能尽力补救!他此刻的想法,必定是想拖过这个冬季再行发兵,一来是想拖过这段对鲜卑来说最不利于开战的季节,二来如今我们刚刚打了胜仗,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此时跟我们对上,未免不智!他必定想着等我们‘再而衰,三而竭’的时候,再出其不意地一击而中!”
“先出手不行!被动等着又不行!这可如何是好?”燕王面现愁色,转眼看到长安淡定的模样,试探着问道,“先生可是已经有了计策?”
长安点了点头,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我们不想先出手,却又不想错过进攻的良机,那逼着他们先出手吧?”
燕王见长安说得随意而漫不经心,不禁有几分怀疑:“这……慕容雅才智卓绝,如何会因为我们而冒然出手?”
长安勾了勾嘴角,眼中流光溢彩:“他会的!这次,我们不使任何计策,用阳谋光明正大地逼他范!”
建邺,正和殿
“皇上,慈安近日可有消息报来?”睿成王在朝会之后,特意留了下来,向崇安帝打听道。
崇安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道:“没有!可是出了什么事?”
睿成王面色无异,眼角眉梢却都洋溢着喜意:“鲜卑和中原开战了!鲜卑两万先头在并州城外全军覆没!”
睿成王的语速极快,激动之情几乎已经压抑不住。
八年前,安肃侯殉难之时,崇安帝年纪还小,因此对睿成王特意提起这个地点并无多少感觉,反倒是对鲜卑的大败深感惊喜:“看来姑姑的计划很成功!她可有什么密信传来?”
璟和点了点头:“陛下下旨招慈安带兵回来吧!公主令我们做好随时介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