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一层一层漫过沙滩。
豆大的雨滴被狂风吹的四散,像冰雹一样从天上落下来,砸在安素渺的身上脸上。
她惊恐地望着远方,果真如许铭山所说,海水正在快速涨潮。
她的心狂跳不止。
双手被反绑在树上,她使劲儿的来回搓,那条绳子却像死死缠住猎物的蛇,分毫不动。
海水渐渐涌过来,她的脚背一片冰冷。她惊叫着向后缩,身子紧紧贴在摇摇欲坠的树干上。
紧接着那片冰冷越过脚腕,延伸至膝盖,很快没过她的纤腰……
许铭山站在落地窗前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的手在身体两侧握成拳,紧咬着牙齿,头上青筋暴凸。
这丫头,难道死到临头了也这么倔?
他索性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可是心却也被紧紧绑在了那棵树上……
这种煎熬的滋味像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噬,每一分甚至每一秒,都好似在火上燃烧。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撑着伞来到海边。
此时海水将她团团困住,远远望去那棵树成了那片海上的一个小小的孤岛。
她似乎挣扎的没有了力气,垂着头倚在树上,全身被浸的湿透。
许铭山心里狠狠一疼,但嘴上还是冷冷的问道:“怎么样?确定你能在风暴里游回去?”
她无力的抬头看他一眼,苍白的面容吓了他一跳。
“求我……”他依然居高临下,“求我,我给你松开。”
安素渺轻蔑的笑笑,猛地咳嗽了几声。
“行,不求我……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他恶狠狠的说,“海水大概涨到现在就不会继续涨了,你不会丢了性命,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你要呛多少水!”
她低着头,没反应。
他继续吓唬她:“安素渺,这岛上可是有各种珍禽猛兽,你被绑在这里,说不定被老鹰叼去一只眼睛,或者被狼啃掉一条腿……”
她仿佛听不见他的话,这种威胁对她不起作用。
许铭山耗尽了耐心,终于还是向她低了头。
这最后一次说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尝试竟然也以失败告终。
他气急败坏,“安素渺,你这女人怎么这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发现她不是不理他,而是早已被寒冷、饥饿、恐惧和长时间泡在海水中的不适折磨的昏了过去。
“渺渺,渺渺……”许铭山这才慌了神,急忙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将她抱回了房间。
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她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风暴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悄声离场。
子夜时分的月光格外皎洁,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芳草的清香。
月色透过窗纱打在安素渺脸上,柔化了一切仇恨。
她苍白的小脸泛起红潮,呼吸急促,额头烫的像块火炭。
许铭山心慌意乱,焦灼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将他吞噬。
他恨得甩了自己两个耳光。
为什么要跟她认真,为什么要跟她赌气,为什么拿这种方式惩罚她吓唬她?
每次都是这样……大错铸成之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罪过,却偏偏早已给她种下最深的伤害。
他坐在她床边,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不时给她换换头上的凉毛巾。
一整夜没有合眼。
心里被愧疚和悔恨塞的满满的。
这座孤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连个医生都没有,他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照顾她……这里药物也不齐,她吃过几片感冒药后,高烧还是没法退去。这样的病很可能引发肺炎,到时候更麻烦。
他急的抓狂,这时候他又没法走开,不能回去请医生。
只能一分一秒陪她在这里熬着。
“铭山哥……”
微弱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没有血色的嘴唇上下翕动。
安素渺微闭着双眼,看不出她是清醒还是糊涂。
许铭山心中一喜,不管她是不是在做梦,有这句“铭山哥”,他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我在,我在这里……渺渺,感觉好点吗?”
安素渺艰难的睁开眼睛。
她现在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发高烧,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拜许铭山所赐,她知道如果有什么闪失,她会做这个孤岛的亡魂。
可是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一点也恨不起来了。
那场暴雨和涨潮的海水似乎是给她点洗礼,她从头到脚像是换了一个人。
没有恨的人。
她现在也是糊涂的,糊涂到连心底的爱意被翻出来她也浑然不觉。
糊涂到她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眷恋上许铭山的,就像当年他眷恋她那样。
清醒和迷糊交替,脑子里闪现的,全都是年少时和许铭山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渺渺,想不想吃点东西啊?”许铭山小心翼翼的问。
她看到他熬的通红的双眼,看到他眼里自然流露的关切。
他不是个魔鬼……她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他依然是小时候她认识的那个铭山哥。
她摇摇头。
他笑着哄她,“我熬了红豆薏米粥……我喂你吃一点,好不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高烧啊!”
想了想,他又觉得无趣,自嘲似的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跟我作对!”
安素渺被他逗的轻声一笑。
她强打精神坐起来,乖乖的张开口,他一勺红豆薏米粥喂进去,她感到舌尖至喉头一股清淡的香甜。
“铭山哥……”她浅浅一笑,“我刚刚做梦,好像梦到你了。”
“是吗?梦到我什么?”
“梦到我要考试了……我从小念书就不好,最怕考试,你就在我身边一道题一道题的讲给我听。”
许铭山的手一抖,“嗯,然后呢?”
“然后我还是没有考好……”她说两句话就要咳几声,“不过你没有说我笨,我考不好,你还安慰我,带我出去玩,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是啊……”他笑着拍拍她的头,“以前我从不说你笨。虽然……你确实是个笨女人!”
“你这个笨女人……你是不是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
岂是感觉不到?
她红了脸,垂下眼皮,心砰砰的跳着。
鼻尖一酸,眼泪总是不听话的要往外涌。
“我不是感受不到……”她的小手轻轻覆在他手背,“只是我无法接受。”
“为什么?”
她深深看他一眼,“你从小就聪明,成绩好,老爷那么重视你,让你当许氏的继承人……你身上有很多的光环,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为什么一定是我?”
“我也不知道……”他讪讪地笑,“我觉得……只有你最难得。”
“是我曾经做了什么……让你误会过吗?”
“你说呢?”他的笑中透着苦涩,“你对我那么好……全家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最懂得我想要什么……”
“渺渺,你知不知道,我看上去好像有那么多的光环,可我其实很孤单……我没有妈妈,心姨对我敬而远之,我跟许毅不是亲兄弟我不得不防着他,薇薇又是那种大小姐脾气,还有我爸爸……”
“我爸爸一直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从小对我很严格,我几乎得不到什么父爱。”
“全家只有你……只有你,渺渺……”他声音有些哽咽,“只有你陪在我身边,只有你肯真心对我……”
安素渺如梦初醒。
不禁又觉得命运的可悲与可笑。
命运就是一个大玩笑,无论她还是许铭山,都是被命运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棋子。
“可是铭山哥……照顾你,对你好,是我的职责,我是许家的佣人……”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佣人啊渺渺!”
“可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去想什么相配不相配的事……”他动情的拥住她,“我只想要你的心。”
安素渺任由他拥着,不挣扎,不抵抗。
泪水悄悄落在他肩头。
“铭山哥,我从小就崇拜你,我把你当成大哥哥那样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许铭山感到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直视八年前他给她的伤害,可以在他面前提到这件事,甚至可以责问他质问他当年那样做的缘由。
他心痛却也快乐。
她是不是就快要绕过这个坎了?跨过这道障碍,他们之间是不是再也不会有阻碍?
“对不起。”
还是那老生常谈的三个字。
他对她说这三个字好像永远都说不腻,他一直在犯错,一直在对不起她,她却无法一次一次选择原谅。
她实在是累了,累到没有精力去恨,也没有精力去爱。
“渺渺,你怎么了?”他感到她的身子在颤抖,紧张的摸摸她的头。
温度似乎又高了一点。
“快躺下……”他急忙把她塞进被子里,心疼的抚着她的发,“你好好睡一觉,我先离开一下,可以吗?”
“你要去哪?”
“我开游艇回去,找医生。”他捏捏她的脸颊,笑道,“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不要去!”安素渺猛地拽住他。
滚烫席卷她的身体,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而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一点都没松开。
抓住他,仿佛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渺渺……别怕,我很快回来!”
“不要去……不要去……”她的眼角渗出泪,头往他身子旁边使劲儿靠了靠,口里含糊不清,“铭山哥,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可是这次我求你不要走,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