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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二十)(3)

聊斋志异1 清·蒲松龄 2171 2024-11-18 20:46

  绿衣女

  于璟,字小宋,益都人,读书醴泉寺。夜方披诵,忽一女子在窗外赞曰:“于相公勤读哉!”因念深山何处得女子?方疑思间,女子已推扉笑入,曰:“勤读哉!”于惊起,视之,绿衣长裙,婉妙无比。于知非人,因诘里居。女曰:“君视妾当非能咋噬者,何劳穷问?”于心好之,遂与寝处。罗襦既解,腰细殆不盈掬。更筹方尽,翩然遂出。由此无夕不至。

  一夕共酌,谈吐间妙解音律。于曰:“卿声娇细,倘度一曲,必能消魂。”女笑曰:“不敢度曲,恐销君魂耳。”于固请之。曰:“妾非吝惜,恐他人所闻。君必欲之,请便献丑,但只微声示意可耳”遂以莲钩轻点床足,歌云:“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声细如蝇,裁可辨认。而静听之,宛转滑烈,动耳摇心。

  歌已,启门窥曰:“防窗外有人。”绕屋周视,乃入。生曰:“卿何疑惧之深?笑曰:“谚云:’偷生鬼子常畏人。‘妾之谓矣。”既而就寝,惕然不喜,曰:“生平之分,殆止此乎?”于急问之,女曰:“妾心动,妾禄尽矣。”于慰之曰:“心动眼輶,盖是常也,何遽此云?”女稍释,复相绸缪。更漏既歇,披衣下榻。方将启关,徘徊复返,曰:“不知何故,只是心怯。乞送我出门。”于果起,送诸门外。女曰:“君伫望我,我逾垣去,君方归。”于曰:“诺。”

  视女转过房廊,寂不复见。方欲归寝,闻女号救甚急。于奔往,四顾无迹,声在檐间。举首细视,则一蛛大如弹,抟捉一物,哀鸣声嘶。于破网挑下,去其缚缠,则一绿蜂,奄然将毙矣。捉归室中置案头,停苏移时,始能行步。徐登砚池,自以身投墨汁,出伏几上,走作“谢”字。频展双翼,已乃穿窗而去。自此遂绝。

  黎氏

  龙门谢中条者,佻达无行。三十余丧妻,遗二子一女,晨夕啼号,萦累甚苦。谋聘继室,低昂未就。暂雇佣媪抚子女。一日,翔步山途,忽一妇人出其后。待以窥觇,是好女子,年二十许。心悦之,戏曰:“娘子独行,不畏怖耶?”妇走不对。又曰:“娘子纤步,山径殊难。”妇仍不顾,谢四望无人。近身侧,遽挲其腕。曳入幽谷,将以强合。妇怒呼曰:“何处强人,横来相侵!”谢牵挽而行,更不休止,妇步履跌蹶,困窘无计,乃曰:“燕婉之求,乃如此耶?缓我,当相就耳。”谢从之。偕入静壑,野合既已,遂相欣爱。

  妇问其里居姓氏,谢以实告。既亦问妇,妇言:“妾黎氏。不幸早寡,姑又殒殒,块然一身,无所依倚,故常至母家耳。”谢曰:“我亦鳏也,能相从乎?”妇问:“君有子女无也?”谢曰:“实不相欺,若论枕席之事,交好者亦颇不乏。只是儿啼女哭,令人不耐。”妇躇踌曰:“此大难事,观君衣服袜履款样,亦只平平,我自谓能办。但继母难作,恐不胜诮让也。”谢曰:“请毋疑阻。我自不言,人何干与?”妇亦微纳。转而虑曰:“肌肤已沾,有何不从。但有悍伯,每以我为奇货,恐不允谐,将复如何?”谢亦忧皇,谋与逃窜。妇曰:“我亦思之烂熟。所虑家人一泄,两非所便。”谢云:“此即细事。家中惟一孤媪,立便遣去。”妇喜,遂与同归。

  先匿外舍,即入遣媪讫,扫榻迎妇,倍极欢好。妇便操作,兼为儿女补缀,辛勤甚至。谢得妇,嬖爱异常,日惟闭门相对,更不通客。月余,适以公事出,反关乃去。及归,则中门严闭,扣之不应。排闼而入,渺无人迹。方至寝室,一巨狼冲门跃出,几惊绝。入视,子女皆无,鲜血殷地,惟三头存焉。返身追狼,已不知所之矣。

  异史氏曰:“士则无行,报亦惨矣。再娶者,皆引狼入室耳;况将于野合逃窜中求贤妇哉!”

  荷花三娘子

  湖州宗相若,士人也。秋日巡视田垄,见禾稼茂密处,振摇甚动。疑之,越陌往觇,则有男女野合,一笑将返。即见男子腼然结带,草草径去。女子亦起。细审之。雅甚娟好。心悦之,欲就绸缪,实惭鄙恶。乃略近拂拭曰:“桑中之游乐乎?”女笑不语。宗近身启衣,肤腻如脂,于是挼莎上下几遍,女笑曰:“腐秀才!要如何,便如何耳,狂探何为?”诘其姓氏。曰:“春风一度,即别东西,何劳审究?岂将留名字作贞坊耶?”宗曰:“野田草露中,乃山村牧猪奴所为,我不习惯。以卿丽质,即私约亦当自重,何至屑屑如此?”女闻言,极意嘉纳。宗言:“荒斋不远,请过留连。”女曰:“我出已久,恐人所疑,夜分可耳。”问宗门户物志甚悉,乃趋斜径,疾行而去。更初,果至宗斋。殢雨尤云,备极亲爱。积有月日,密无知者。会有番僧卓锡村寺,见宗惊曰:“君身有邪气,曾何所遇?”答曰:“无之。”过数日,悄然忽病,女每夕携佳果饵之,殷勤抚问,如夫妻之好。然卧后必强宗与合。宗抱病,颇不耐之。心疑其非人,而亦无术暂绝使去。因曰:“曩和尚谓我妖惑,今果病,其言验矣。明日屈之来,便求符咒。”女惨然色变,宗益疑之。次日,遣人以情告僧。僧曰:“此狐也。其技尚浅,易就束缚。”乃书符二道,付嘱曰:“归以净坛一事置榻前,即以一符贴坛口。待狐窜入,急覆以盆,再以一符贴盆上。投釜汤烈火烹煮,少顷毙矣,家人归,并如僧教。夜深,女始至,探袖中金橘,方将就榻问讯。忽坛口飕飕一声,女已吸入。家人暴起,覆口贴符,方欲就煮。宗见金橘散满地上,追念情好,怆然感动,遽命释之。揭符去覆,女子自坛中出,狼狈颇殆,稽首曰:“大道将成,一旦几为灰土!君仁人也,誓必相报。”遂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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