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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二十二)(5)

聊斋志异1 清·蒲松龄 1698 2024-11-18 20:46

  林氏

  济南戚安期,素佻达,喜狎妓,妻婉戒之不听。妻林氏,美而贤。会北兵入境被俘去,暮宿途中欲相犯,林伪许之。适兵佩刀系床头,急抽刀自刎死,兵举而委诸野。次日,拔舍去。有人传林死,戚痛悼往。视之,有微息。负而归,目渐动,稍嚬呻,轻扶其项,以竹管滴沥灌饮,能咽。戚抚之曰:“卿万一能活,相负者必遭凶折!”半年,林平复如故;惟首为颈痕所牵,常苦左顾。戚不以为丑,爱恋逾于平昔,曲巷之游从此绝迹。林自觉形秽,将为置媵,戚执不可。

  居数年,林不育,因劝纳婢,戚曰:“业誓不二,鬼神鉴之。即嗣续不承,亦吾命耳。若不应绝,卿岂老而不能生耶?”林乃托疾,使戚独宿,遣婢海棠卧其床下。既久,阴以宵情问婢。婢曰:“并无。”林不信。至夜,戒婢勿住,自诣婢所卧。少间,闻床上睡息已动。潜起,登床扪之。戚问谁,林耳语曰:“我海棠也。”戚拒却曰:“我有盟誓,不敢更也。若似曩年,尚须汝奔就耶?”林乃下床去。戚仍孤眠。林又使婢托已往就之。戚念妻生平从不肯作不速之客,疑而摸其项,无痕,知为婢,又叱之。婢惭而退。及明,以情告林,使速嫁婢。林笑曰:“君亦不必过执。倘得一丈夫子,岂不幸甚。”戚曰:“倘背盟誓,鬼责将及,尚望延宗嗣乎?”

  林一日笑语戚曰:“凡农家者流,苗与秀不可知,播种常例不可违。晚间耕耨之期至矣。”戚笑会之。既夕,林灭烛呼婢,使卧己衾中。戚入就榻,戏曰:“佃人来矣。深愧钱镈不利,负此良田。”婢不语。婢及举事,小语戚曰:“私处小肿,颠猛不任。”戚体意温恤之。事已,婢伪起溺,以林易之。从此时值落红,辄一为之,而戚不知也。未几,婢腹震,林氏每使静坐,不令给役于前。故谓戚曰:“妾劝内婢,而君弗听。设尔日冒妾时,君误信之。交而得孕,将复如何?”戚曰:“留犊鬻母。”林不言。无何婢举一子,林暗买乳媪,抱养母家。积四五年,又产一子一女。长名长生已七岁,就外祖家读书。林半月辄托归宁,一往看视。婢年益长,戚时时促遣之。林辄诺。婢日思儿女,林乃窃为上鬟,送诣母所。林谓戚曰:“日谓我不嫁海棠,母家有一义男,业配之。”又数年,子女俱长成。

  值戚初度,林先期治具,为候宾客。戚叹曰:“岁月骛过,忽已半世。幸各强健,家亦不至冻馁。所阙者,膝下一点耳。”林曰:“君执拗,不从妾言,夫谁怨?然欲得男,两亦甚易,何况一也?”戚解颜曰:“既言不难,明日便索两男。”林曰:“易耳,易耳!”早起,命驾至母家,严妆子女,载与俱归。入门,令雁行立,呼父叩祝千秋。拜已而起,相顾嬉笑。戚骇怪不解。林曰:“君索两男,妾添一女。”始为详述本末。戚喜曰:“何不早告?”曰:“早告,恐绝其母。今子已成立,尚可绝其母乎?”戚感极涕泣。遂迎婢归,偕老焉。

  异史氏曰:“女有存心如林氏者,可谓贤德矣。”

  胡大姑

  益都岳于九,家有狐祟,布帛器具,辄被抛掷邻堵。蓄细葛,将取作服,见捆卷如故,解视,则边实而中虚,悉被剪去。诸如此类,不堪其苦。乱诟骂之,岳戒止曰:“恐狐闻。”狐在梁上曰:“我已闻之矣。”祟益甚。

  一日,夫妻卧未起,狐摄衾服去,各白身蹲床上,望空哀祝之。忽见好女子自窗入,掷衣床头。视之,不甚修长;衣绛红,外袭雪花比甲。岳着衣,揖之曰:“上仙有意垂顾,幸勿相扰。请以为女,何如?狐曰:“我齿较汝长,何得妄自尊?”又请为姊妹,乃许之。于是命家人皆呼以胡大姑。时颜镇张八公子家,有狐居楼上,恒与人语。岳问:“识之否?”答云:“是吾家喜姨,何得不识?”岳曰:“彼喜姨曾不扰人,汝何不效之?”狐不听,扰如故。犹不甚祟他人。而专祟其子妇:履袜簪珥往往弃道上,每食,辄于粥碗中埋死鼠或粪秽。妇辄掷碗骂骚狐,并不祷免。岳祝曰:“儿女辈皆呼汝姑,何略无尊长体耶?”狐曰:“教汝子出若妇,我为汝媳,便相安矣。”子妇骂曰:“淫狐不自惭,欲与人争汉子耶?”时妇坐衣笥上,忽见浓烟出尻下,熏热如笼。启视,藏裳俱烬,剩一二事,皆姑服也。又使岳子出其妇,子不应。过数日,又促之,仍不应,狐怒以石击之,额破血流,几毙。岳益患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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