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的众人,都很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赵明前一刻还在愤怒地嘶吼,象是被翻来覆去的生死磨难逼疯了一样,可转眼之间就风轻云淡,利用宗规把那些劫杀他的宗门的弟子变成了劫匪。
这些人既然变成了孟娇、孔义二人口供当中证实的劫匪,那赵玄东所说的“以下犯上,残害同门”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眼前的这个少年,不但把执法殿副殿主的指控消解于无形,还因此获得了白、吴两位执法的支持,而且,赵明最后那种情绪又回归于平和的询问,也让所有人感到头皮发麻。
如果一个人数度被逼入死亡的境地,在面对又一个会把他打入死境的罪名时,那其中的仇恨就简直如同洪水暴涨一般难以遏制。在场的修士,哪个不是久经杀伐,谁个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这个少年,小小的年纪,竟把这仇恨生生地压住了……
孔义站在下首,凝视着这个两次打败了他的十五岁少年,看着他已经变得淡然的神情,听着他正在用平和的语气向赵玄东问话,心底里忽然升起一丝寒意。
当初调查黄霸的死因,他御剑追上赵明当面问讯,但赵明面对他时,一点儿也没有普通武者见到御剑修士的那种惶恐,赵明看淡生死的语气让他深象深刻。
昨日面对寒香,今日面对赵玄东,赵明都是如此坦然,就象在和一位普通人说话。似乎在这少年心中,不存在修为上的巨大差距,也不存在地位上的巨大落差。
孔义感觉得出来,这决非是因为赵明背后有恒前辈,也不是因为有金丹修为的何君,这样淡然的神态,这样平和的语气,最大的可能,是出自本心。
这样的本心,装是装不出来的,起码孔义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年?你何以会无视这些差距的存在?
议事厅里又静了好一会儿,众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赵明和赵玄东。
赵玄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睁开双目,环抱双臂,冲赵明笑了笑,道:“少年人,你很不错!嗯……听了你的申辨,我决定收回对你‘以下犯上,残害同门’的指控。”
噢?众人都没想到赵玄东这么轻易就退让了。
赵明不为所动,也没什么欣喜,只是静静地看着赵玄东,等待下文。
赵玄东轻轻挥了一下手,把掉在地上的两块影符捡起放在白丁巳的桌上,然后缓缓道:“影符我看了不少版本,孟娇、孔义所说的话确实证明这些宗门弟子违背了宗规。但是,他们两人所说的话是不是在你胁迫之下的违心之言,我还要花些时间调查。”
“是吗?”赵明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玄东师叔,自相遇洞擒住孔义,到今天为止,正好二十六天。这么长的时期,我相信不但你已经问过,就连白、吴两位师叔也一定问过了。白师叔,吴师叔,请问孔义在没有我胁迫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呢?”
白丁巳笑了笑,道:“好小子,这个事我们还真向孔议问过,并且已经记录在案。孔义说,他在影符中所说的话,就是他真实的调查结果,每一份调查都已记录在案。”
吴耐接口道:“玄东师兄,咱们还是用事实说话,不必感情用事。孔义是吴青师兄的弟子,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日常处理事务一向严谨,他的调查,在被擒之前就已经完成,所以影符之中所说的话,不是当时编造出来的,而是之前就已有的调查结果。”
“三位师叔,”孔义在下首抱拳,“正如吴师叔所言,我不会因为被擒就违心地按对方的意愿说话。我所说的,确实是我调查的真实结果。只是限于修为、经验,只能调查出这么多。当时我也说了,如果师叔们有新的发现,自然会有新的结论。”
“我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也没有。”
白、吴两人说完,都看着赵玄东,想听听他最近有什么新的发现。
“哦,好吧,”赵玄东向两人点点头,“我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唉,这些弟子,在宗门之中都好得很,一到外面就开始违背宗规,以后执法殿在这方面确实要严加管束了。”
“玄东师叔,”赵明见状追问道:“如此一来,证据确凿,可以确定这些人违背宗规劫杀于我了,我告的状也都成立了。我是受害者,侥幸活了下来,我是无罪的吧?”
“嗯……”赵玄东沉吟了一会儿,挑了挑眉毛,道:“赵明,你小小年纪,逢此遭遇,我对你很是同情啊,也很希望你一点罪责都没有,但法不容情,我还是要秉公执法的。唉,你千不该万不该,在相遇洞抗拒孔义执法,还对孟娇擅用私刑!”
看到赵玄东用带着惋惜的目光看着自己,赵明很配合地深施一礼感谢他的同情。
“玄东师叔,在遇到孔义之前,我被反复劫杀,已经对宗门弟子完全失去了信任。在相遇洞,我刚刚拿出生灵丹,孔义就出手,我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在借口执法行劫杀之事。
而且他在出手之前,说我是导致李荣、赵一天、李忠、孟寒这些宗门弟子死亡失踪的罪魁祸首,被安上这样的罪名,我不得不反抗。如果不反抗的话,被拿住之后,这个罪名足以将我处死,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难以活命。
至于剐伤孟娇,对应孟娇打伤月儿,无药可救,我落下悬崖,差点身死,她这么大的罪责,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她若无罪,我自然连过错都没有。
说起来,面对置我兄妹二人于死地的孟娇和孔义,我能放过他们,没把他们当场斩杀,没走上极端,就是因为我相信宗门会惩处他们,最终会给我一个公正。”
听到赵明语气平和地把“抗拒执法,擅用私刑”这两条罪责解释得入情入理,白、吴二人暗自点头。十五岁的赵明,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孩子,但他的做法,换做任何一个人,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形,也不可能做得比这更好了。
在那种情况之下,如果被孔义拿住,等待赵明等人的必定是死亡。至于孔义调查得到的证据,如果不是孔义被擒,被赵明当众逼问出来,这些证据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
“嗯……”
赵玄东抬头看了看白、吴二人的表情,又看了看下面众人的反应,感觉这些人都十分认可赵明所说的话,于是再度沉吟,过了一会,道:“孔义拿你,只是为了更好地调查,但考虑你一直被劫杀,对孔义不信任,反应过激也可以理解,但抗拒执法,错了就是错了。”
赵明这回不再辩解,他想听听赵玄东接下来对孟娇和孔义的过错如何判定。
“至于孔义拿你的理由嘛,你与这些宗门弟子的死亡失踪确实有关,找你问讯调查没有任何问题,但说你是罪魁祸首确实不当,所以在这一点上孔义言语有过。”
“孟娇的事情嘛,我了解过,她是心情不好之下失手伤人,不是故意伤人,但错就是错了,执法殿会给出惩罚。孟娇,你听到了吗?回宗之后领罚,要认真改过,不可再犯。”
“知道啦,玄东师兄,我肯定会改的!”
看到孟娇没象以往一样撒泼,赵玄东点了点头,看了看上首的寒香,见她没什么不满,便转头继续道:“赵明,你与孟娇之间的仇怨,就此了结,你以为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