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尘这才听出些端倪。
原来说话的这人要管秦舒心叫一声堂姐,既是如此,那便也是秦皇后的同宗了。
估计是年龄小,进当时的宁王府稍晚些,如今分位不高才处处帮着秦皇后说话,也就是传说中的抱大腿。
至于把话题扯到风扬身上,便是在暗指她“招蜂引蝶”了,甚至连亲皇后那句“朝中大臣有诸多欣赏”,都是暗藏玄机。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诋毁她的形象,从而降低萧宁对她的好感度罢了。
这后|宫历朝历代都被比作漫无硝烟的战场,其实斗来斗去,手段也就是那老一套的几样,寻不出什么新鲜。
她所想的没错,刚刚一直抱着秦皇后大腿的,正是秦舒心的亲堂妹,早在宁王府的时候,为了与秦皇后区分,大家便称其为小秦氏。其实真正论亲戚,倒是秦皇后与她们远的多了,她与苍南派的“秦”近些,与秦彦这边最多算是本家。
只是秦彦虽然位高权重,可这小秦氏的父亲是庶出,在仕途上也没什么建树。小秦氏当初也是托尽了关系才进宁王府做了妾,而今入了宫,眼看着秦皇后上位,这现成的大树她是没理由不靠上去乘凉的。
此时她见雨尘凝眉不语,只以为是心虚了,便乘胜追击道:“说起来嫔妾尚在闺中时,堂姐妹们就都知那户部风扬风大人手法了得,在郊外建的那座别院里面各类设施都是‘自动’的,舒心堂姐也领着我们参观过几次。”
小秦氏说这话时,视线不停地在场子上扫来扫去,观察着各方的反应。见萧宁只是眉头紧锁,兀自陷入了沉思,既不看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胆子便更大了些,像讲故事一样娓娓回忆道:“那年赶着懿王府散了,翌年夏天,堂姐妹中有央着舒心堂姐到那别院儿去避暑的,可我堂姐却说不方便,那院子被人占乎着呢。”
说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气鼓鼓的,姐妹们再三追问,才说原来是蒋妹妹出了懿王府便搬了进去。”
说完,殿内莫名寂静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一片哗然。
别院里养人,在座的,尤其是老爷们儿可都知道这是什么路数,这是标准的金屋藏娇啊!
雨尘当初进别院儿的时候还跟风扬开玩笑,说自己是要被他包养的节奏,不想如今被人翻旧账,却是应验了。
那小秦氏显然很满意众人能有这样的反应,目光流转向秦皇后邀功,后者也不吝惜给一个认同的眼神儿,故作惊讶道:“竟还有这档子事儿?本宫还是头回听说呢!”
接着又正色对小秦氏道:“这种事传出来对各方可都没什么好处,若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传闻,妹妹可得掂量着说。”
“嫔妾可不敢胡诌,便是千真万确的。”小秦氏连忙接了句,视线转向女眷席,颇有些眉飞色舞道:“舒心堂姐今日是在场的,皇后姐姐若疑心妹妹乱嚼舌头,大可亲自向我堂姐求证的。”
至此,痕絮公主和印靖太子两位贵宾成功沦为背景板,宴会的主视角完美切换到了雨尘、风扬和秦舒心三人身上。
也不是人人都认识秦舒心的,只是女眷席上有那多嘴的,直盯着她问“是不是真的呀?”,便将周边目光给吸引了去。
官员席上则大部分都颇为艳羡地看向风扬,他这技术达人,如今在朝中也算个小名人了。大家一边羡慕这家伙艳福不浅,一边又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本来在大位之争中,风扬就站错了队,如今萧宁是担心伤了根基,才没在人事上做大范围调整,其实当事人都大概猜到自己将来前景如何,有那上了年纪的一早都告病还乡了。
向风扬这种年轻的,若肯“改过自新”,好好表现的话也许还能博个安稳前程,偏他出了这档子“绯闻”。结合前段儿时间流传的那些关于皇上和那蒋氏之间的风言风语,他这前程堪忧啊。
众人各怀心事地,只见秦皇后朝小秦氏飞个眼刀子过去,斥道:“原是你多嘴了,再怎么样那是人家的家事,本宫亲自求哪门子的证。”
这人格分裂的,好像刚刚各种惊讶兼好奇的不是她似的。
小秦氏眼眶一红,连忙低头认错:“嫔妾这也是话赶话的就不小心说出来了。”
就着衔接的紧密度,说是没提前排练过谁信呢。
小秦氏说着,起身朝女眷席福了福身,“嫔妾这就给堂姐道个歉,是妹妹思虑不周了,无意翻起旧事惹你生气,还望堂姐莫因此扫了兴致。”
这就是以退为进了。
众人目光再次落到秦舒心身上,都好奇她要如何回应。
雨尘心下一紧,要知道大位之争的时候她可是毫不留情地坑了秦舒心一下子,到现在都还没顺气呢,再被小秦氏这么一挑拨,谁知她快言快语的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只见她顶着各色目光,双眼迷离望着小秦氏片刻,掩嘴打个哈欠道:“叨叨这么多,你不累我都累了。”
顿一顿,又道:“年轻不懂事时是说过那女人几句坏话,难为你还记着。如今我大儿子都能自己上街打酱油了,对方也封了女官儿,井水不犯河水的再翻旧账还有什么意思。”
她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和风扬极有夫妻相的。
雨尘心下莫名松了口气,甚至嘴角眉梢不知觉挂了些笑意。但见秦舒心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跟着又是一紧。
只见后者又盯了她片刻,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这女人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我们爷当初见她无家可归,念着朋友间的一点情谊,又是与我同期选过秀女的,便好心收留她两年,谁知一朝寻了更大的靠山,那天晚上竟帮着皇上设计骗走了一部分户部卷宗,俩人联手坑我夫妻一脸血。
别说我当年说过她坏话也不会跟她道歉,便是她不寻个机会正式跟我道歉,这朋友都是没法儿再做下去的。”
这话说完,首先是官员席上一部分的原二皇子及五皇子党爆发一片哗然,他们很快明白了秦舒心所说的“那天晚上”是指的哪天晚上,此时都不约而同地道一声“原来如此”……这TMD是坑爹啊!
小秦氏脸上讪讪的,见秦舒心一番话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还暗示跟风扬比起来,那蒋氏到底更向着皇上这边的,最可气的是还说自己与蒋氏是朋友。这死女人,当真是分不清亲疏远近的,竟为了一个外人当众打她这亲堂妹的脸!她有些后悔没提前跟秦舒心对好台词了。
虽然提前找她对台词的话,后果很可能是阴谋提前暴露。
她不甘心,那秦皇后就更不甘心了,她之所以这么不忌讳,在今晚当着痕絮公主和印靖太子两个外人面前把这些私事儿给抖落出来,就是要当众将雨尘羞辱的再没回旋之地,就算没明着撕破脸,她和雨尘也是杠上了,今儿不把她踩下去,还等着她翻过身来反踩一脚么?!
想着,秦皇后眼底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几丝疯狂,匆匆几句了结了这个话题,又面露艳羡道:“蒋妹妹人缘儿果然是好的,叫我这做姐姐的都忍不住嫉妒了。远的不说,便是上次昏迷着的时候,砧亲王亲自送来那贴身的宝贝,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受的待遇。”
得,萧峥又躺枪了。
不过雨尘这回就不紧张了,秦皇后与小秦氏如此咄咄逼人,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她不怕萧宁看不明白。
众人注意力转到萧峥身上,只见他淡定抿了口小酒儿,看向秦皇后似笑非笑道:“三嫂这就多心了,同样是自家兄弟的女人,蒋氏在我心中是跟三嫂般远般近的,哪日三嫂若心血来潮想昏迷个,只要能对身体有所滋养的,臣弟我照样不吝惜这不值钱的挂件儿。”
噗——
雨尘吐血,他这短短几句话,槽点可比秦舒心那一番多太多了。
首先,“同样是自家兄弟的女人”,这话叫不同的人听起来就有不同的意思。是说萧清和萧峥同样是他兄弟,还是说秦皇后和雨尘同样是萧峥的女人呢?
其次,“蒋氏在我心中是跟三嫂般远般近的”,他不称雨尘为小弟妹,反称蒋氏,又说与秦皇后是般远般近的,这就是明显的故意挑拨了。
最后,谁没事儿会找那个晦气,心血来潮想昏迷个啊?!
秦皇后听完,果然脸都绿了。
雨尘强忍住笑意,狠狠朝萧峥飞了个眼刀子。瞥眼对上萧宁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禁心下一颤。
那目光是凝重的,探寻的,雨尘甚至从那里面看出了几分不信任。
到底是她太高估自己在萧宁心中的地位了,到底是秦皇后得逞了,这根暗刺,到底是在萧宁心里种下了?
一念转过,忽听贵宾席上“啪”的传来一声响,却是那痕絮公主不耐烦道:“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我可没心情坐在这里听这么无聊的扯皮,没其他节目的话干脆散了回去睡觉多好!”
萧宁连忙回过神儿来表示歉意,并示意歌舞伎登场助兴,整个大殿很快恢复一片歌舞升平。
印靖太子窃喜:这女人,终于绷不住,发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