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年了
踏实过个年,这确实是薛灵镜现下最朴实、而又最容易实现的愿望。
从前她并不怎样看重过年这回事,然而现在,来到这石板村,进入腊月以后,她亲身感受着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更加浓厚,简直是身不由己地被感染。
对寻常老百姓来说,过年是一件特别简单而又美好的事。
贴春联、吃年夜饭、全家人围着火炉守岁话家常。大年初一早上打开门,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一个“年”字,将全部晦气、辛劳都抛在了过去,每个人都可以尽情地期盼来年。
虽说这世上的事,一向不能件件如人意,但怀揣着希望过日子,也委实能称得上幸福。
其实之前崔添福曾邀请他们一家去镇上过年来着,崔氏问了问薛灵镜和薛锐的意见,见两个孩子都更想窝在自己家里,便婉拒了崔添福。
想想也是,哪个地方都不如自己家舒服,大过年的,何必跑到别人家去,处处找不方便?
隔天一大早,崔氏便出门置办一应年货。
薛灵镜在家睡到自然醒,手边没什么事可做,外头天气也挺好,她便索性晃悠到自家的脚店,打算从那边儿带一点合用的调味料回家,做年夜饭的时候正好用得上。
脚店的门虚掩着,她一掌推开门板,抬眼就见秦寡妇独自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碟炒核桃,正嚼得咯嘣咯嘣响。
再仔细瞧瞧,秦寡妇居然还开了一坛酒,在那儿自斟自饮的,她脸上一片绯红,该是已经喝了不少了。
薛灵镜心里,顿时就有点不落忍了。
二十六那天,店里就发了工钱和过年的红包,这两日常喜自然不会再来,如今从早到晚,脚店里就只剩下秦寡妇一个人。
薛灵镜和秦寡妇就像针尖对着麦芒,始终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但摸着心口说,秦寡妇自打来了薛家脚店,却实打实地一天也没偷过懒,嘴巴讨厌,干活儿却很勤快。
这女人也不过二十六七岁罢了,当了八年寡妇,如今离开了她那神神道道的公婆家,今年除夕,是不是就只能一个人在脚店里守岁了?
“喂。”
薛灵镜站在原地思忖片刻,走上前去唤了秦寡妇一声:“谁让你自作主张开我家的酒来着?扣工钱!”
秦寡妇回头看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居然冲她嘿嘿一笑:“扣钱就扣钱,大过年的,喝你家两口酒你还跟我计较?镜丫头,你当真抠得没边儿了!”
薛灵镜没搭腔,伸手从小碟子里抓了把炒核桃。
这秦寡妇仿佛格外喜欢吃各种炒货,隔三差五就会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来,嘴上永远不停。
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排遣孤独。
嘴上忙活着,也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薛灵镜塞了两颗核桃进嘴,下一刻,眉头便皱了起来:“好难吃,这是你自己炒的啊?”
“我又没请你吃!”
秦寡妇劈手上来将她掌心的核桃夺了去:“你吃我的东西,我还没管你要钱呢!”
薛灵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拍掉手上的细屑:“那成,你喝了我家的酒,我也吃了你的核桃,就算是扯平了,我问你件事。”
秦寡妇不明就里,迷迷瞪瞪地饧着眼来看她。
“除夕夜,你预备怎么过?”
薛灵镜问道。
“哈!”
秦寡妇轻笑一声:“还能怎么过?一个人滋滋润润地过呗!不怕告诉你,年货我都准备好了,菜肉也一早买了个齐全,等到了年三十,这偌大的脚店就是我一个人的,我想站着就站着,想趴着就趴着,在哪儿吃都成,这样的愉快惬意,你们这些薄命鬼怕是没机会享受了!”
薛灵镜心酸得都快替她掉泪了。
都惨成这样了,嘴上还不饶人呢,这秦寡妇也当真算是一条硬汉呐!
薛灵镜很是在心里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
“我就是随便一问啊——除夕那天,你要不要去我家和我们一起过年?”
秦寡妇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会发出这样的邀请,登时就愣住了。
“我……”
秦寡妇张了张嘴,后头的话却没说出来。
她原本想问,薛灵镜能不能做主来着,可是仔细琢磨琢磨,又实在没有问的必要。
整个薛家,还有什么事儿是薛灵镜不能做主的吗?就算许多时候出面的人是崔氏,但在背后出主意的人是谁,还用得着说?
“到底去不去?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至于这样不爽利吗?”
薛灵镜满脸不耐烦,再度开口催她。
秦寡妇还是没出声,却将手里的炒核桃放下了,生平第一次,在薛灵镜面前显得有点局促:“我……我能去吗?”
谁不想热热闹闹地过年?把年货都搬到这脚店中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薛灵镜看秦寡妇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去,也便不同她废话了,端起从灶房里收拾出来的东西,抬脚就往大门外边儿去。
“除夕那天你早点来我家帮忙,可别想着白吃饭,还有,你都这么大人了,也别指望我娘给你发压岁钱。”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了。
于是,年三十那天,薛家的年夜饭桌上,便多了个秦寡妇。大伙儿闲聊兼斗嘴,直到过了子时,方才各自散去。
大年初一一大早,薛灵镜和薛锐两个便乐颠颠地蹦到崔氏面前,摊开手板向她讨压岁钱。崔氏嘴上骂他俩“贪财”,心里却欢喜得很,一人给包了个大红包,薛钟那个,则被她没好气地甩到了东屋床上。
大年初二,崔氏领着孩子们往镇上崔添福家走了一遭,给崔家二老拜年,也算是同亲戚们联络了一回感情。
到了大年初三,全家人这才算终于闲了下来,可以踏踏实实地在家里歇着了。
这两日天气一直不错,有冬日里难得的暖日头。薛钟在东屋里静静看书,薛灵镜陪着薛锐在树下玩“摸瞎子”,崔氏则搬了张软乎乎的椅子出来,坐在桂花树下头,舒舒坦坦晒着太阳,与隔壁的屠大娘闲聊天。
“瞧瞧你家镜镜,待阿锐真个有耐心。”
屠大娘冲着薛灵镜那边努了努嘴,迟疑一下,又往崔氏跟前凑了凑:“我多嘴一句,你别怨我啊,镜镜的亲事,你究竟打算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