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雨后,蜕了层皮
薛灵镜没猜错,这两天,邓威和黄喜鹊两口子果然是在归云楼里住的,没一会儿工夫,便坐着傅家的马车来了。
薛灵镜请他们在花厅稍候,自己乘着小轿匆匆赶了去,傅冲撑了把伞同她一起进了花厅,看见邓胖子,先就对他点了个头。
“找我啥事?”
邓胖子忙拉着他媳妇站起身,破天荒地显得有些局促,搓了搓手:“我说傅夫人,你咋知道这两天我和我媳妇儿住在归云楼?”
“猜的。”
薛灵镜对他一笑:“我一猜就猜对了,厉害吧?”
“嗯,厉害。”邓威点点头,嘿嘿憨笑两声,“这两天不是暴雨吗?风那么大,我就怕把窗户吹破,或是掀了房上的瓦。修倒是好修,但咱们那么多干货食材,沾了水发霉可真糟践东西啊!所以我干脆就领着我媳妇在一楼大堂打了个地铺,看着点儿我心里踏实。”
“哎,反正我俩家都不在本地,住在哪儿都是一样的。”黄喜鹊也接口道。
“你们这样为酒楼着想,回头我又该给你们加工钱了。”薛灵镜半开玩笑半认真,“不过这会子我找你们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她将船帮的货船中住了人的事儿与邓胖子说了说,眉心拧了拧:“镇上现下是什么情形你比我清楚,铺子不开,摊子也不摆,有钱都没处买吃食。咱们才没开两天,米缸满满当当的,倒不如……”
“你是说,咱们做吃的给他们送去?”
邓胖子不等薛灵镜说完,便急吼吼地抢着道。
“咱给他们做好也行,或是送食材过去他们自己张罗也好,你看情况去办吧。不用省着,食材没了等暴雨季过去以后再买就是了,最要紧大伙儿一块儿把这难关过了才是。”
薛灵镜沉吟着道:“只是恐怕得辛苦你了。你冒雨在外头跑显然是不行的,就坐家里的马车吧,能方便许多的。”
“不辛苦,不辛苦,这事儿交给我你放心就是了。”
邓威答应得十分痛快,黄喜鹊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忍不住看向薛灵镜:“傅夫人,你……心眼儿真好。”
这算什么心眼儿好呢?薛灵镜摇了摇头,抬起眼,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傅冲的背影。
若搁在以前,她大概真的没心思管这些与己无关的事,但现在,她身边有了个对她影响力巨大的人,仗义疏财,外冷内热,叫她诚心诚意的佩服。
因为他,她希望自己能变成更好的人。
“这雨若是老不停,单靠咱们一件酒楼,帮不了多少人。”
邓胖子等不得,立刻就要去办这件事,领着他媳妇黄喜鹊走到门口,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的意思,薛灵镜自然明白。
“放心吧,不会只有咱们一家的。”
她对邓胖子笑了笑,又点了一下头。
邓威楞了一下,也跟着使劲点点头,应一声“哎”,拔腿快步走了出去。
……
七天之后,这场凶猛的大暴雨,终于有了要停下来的势头。
街上积水仍旧很深,好歹雨却是小了,像是老天爷打了七天的喷嚏,终于力有不逮,决定消停下来了。
自从归云楼开始给镇上暂时无家可归的百姓送吃食之后,渐渐的,其他酒楼也都开始响应。醉月居、望仙楼等沧云镇上叫得出名号的饭馆食肆纷纷站了出来,发米发面,照应附近的街坊百姓。
许多时候,与人为善这种事,只是需要个牵头的罢了。
雨越来越小,傅冲开始一如往常地每日往船帮去。
只是,每一天他回来,脸色都比昨日更要难看一分。
应该从桐州归来的那艘船,依旧没有丝毫音讯。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种说法,并不适合眼下的这个年代。在这个原本交通就欠发达、通讯也非常落后的年代,长久的杳无音信,便很有可能意味着天人永隔。
货船从沧云镇出发那天,薛灵镜曾去送,知道此番随傅冲一同去桐州的人,大多数与她往来不算多,最相熟的一个要数李白秋。傅冲此刻的心情,她不可能感同身受,能做的,也只是安安静静的陪伴。
十天之后,雨彻底停下,天晴了,这场几乎让沧云镇蜕了层皮的暴雨季,总算是过去了。
积水未清,街上人仍旧不多,薛灵镜没有贸贸然出门,也不愿意追着心情沉郁的傅冲瞎打听,便只能向邓威探问情形。
“镇上有些地势低的人家,房子彻底没法儿要了,我听大伙儿议论,现下最让人担心的事儿,一个是疫病,另一个是水贼。”
邓胖子家在芦花村,听说被淹得也不轻,但他家是屠户,并不靠种田为生,因此损失有限。
这会子他捧着自己那张肥脸,满面担忧:“我们村儿的田给淹了大半,春天才刚刚种的庄稼,这下儿全遭了秧,那些个农户们,不知道日子该咋过。”
他嗓音里透着股有气无力的味道:“今天你哥来了酒楼一趟,知道你一切都好,他就放心了,让我给你带个话儿,你娘和你弟都好着呢,家里房子因为比较新,情况也还不错。你哥大今儿起就又回船帮干活儿了,你娘让你乖乖在家养身子,别惦记。”
“哦。”
薛灵镜心里也猜逢她娘和她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然而听了邓威的话,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我还听大伙儿说,官府已经开始发放预防疫病的药材了,叫咱都去领。傅夫人,我看六爷最近挺忙的,你这身子又不便到处跑,要不我去一气儿把我们酒楼的都领回来?”
“行。”
薛灵镜答应了,对他笑笑:“这段时间,真是太劳累你了。”
“哎傅夫人,你老是这么客套,那就太见外了。”
邓胖子挠挠后脑勺:“不过……那个我估计老孟可能有点生气,之前给没饭吃的老百姓发吃食那事儿,你不是让我独个儿去办吗?他听说了,脸色瞧着不痛快呢!”
薛灵镜唇角弯了弯,没什么笑意:“哪有那么小气,回头我去跟他解释——今儿你和你媳妇回亲戚家住吧,踏踏实实睡个好觉。我听阿冲说,街上的积水明天就能清干净,明日我往归云楼去一趟。”
邓胖子正要应,忽见傅冲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铁青,样子说是凶恶,倒不如说更像是恼怒至极,仿佛随时都会杀人。
薛灵镜倏然站起身,心却用力往下沉了沉:“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