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将至,杨府上上下下变得忙活起来。
中秋夜,明月高照。平日里杨府各个院子的餐食都是各自解决,逢年过节杨府诸人才会同宴。
荆词早早便被芳年催促赴席,上回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她生怕主子又惹恼了大娘子。显然,荆词来早了。席上还没有人,只有几个丫鬟们在忙东忙西,丫鬟们见了荆词,纷纷福身,尔后各自继续忙手头上的活。
“四娘来得真早。”
道话的是内总管婆子阿鲁,刚张罗完宴席的布置摆设,走到荆词跟前,微微福了福身,“四娘子请入座。”
阿鲁指的是正座右侧第四案,是尾座。
荆词遂入座,兀自打量宽敞富力堂皇的内堂,此宴一共设了九座,不知来的都有谁。片刻,其余人方陆陆续续过来。基本每来一人,青女都会小声提醒荆词起来福身行礼。放眼望去,正座仍是虚位,正座的左右两侧分别坐了杨寿雁、杨知庆,下一排是杨知庆的宠妾婼娘、杨府二娘子杨钰沛,又一排是妾室禾娘、云娘,下来才轮到荆词,以及对面的李谌。
荆词打量席中的三位姨娘,这并不是前些日遇到的那几个姨娘,眼前的姨娘们言笑晏晏,衣着打扮皆是富贵之态,容貌长相自是不必说。其中,那个宠妾婼娘子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亮丽,一看便知不是关内人。
芳年在主子耳边悄声道她入府那日,收到的礼物便是眼前的禾姨娘、云姨娘派人稍来的。
“姨娘们没来齐吧?”荆词追问。
“姨娘众多,地方有限,只有管娘和大娘子首肯了的才能出席。”
“管娘至——”门外传来一声。
管娘便是杨知庆的母亲、荆词高傲的祖母,这回可目睹祖母的真容了。
不一会儿,一背篓微拱的老妪踏进屋,身后丫鬟如云,阵势颇大。老妪一副贵态,穿金戴银,满髻珠宝发饰,一条披帛飘逸,步子甚缓,走起路来风韵犹存,若不是脸上爬满的皱纹和那肥硕沉重的身躯,根本看不出此人接近耄耋。
众人皆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入座吧。”老太太淡笑,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荆词身上,“喲——我的小孙女儿!”
“荆词拜见祖母。”荆词行大礼。
老太太上前将其扶起来,戴着剔透玉镯布满皱纹的双手捧着荆词精致的小圆脸,“我的心肝宝贝儿啊,终于回来了——”
荆词整个人都愣住了,从未料到她会有这一出,那日回来去拜见她时她不是万分嫌弃她吗?这个祖母打什么算盘……
“一走就是十年,咱们家最璀璨、最可人的明珠宝贝儿……回来了、回来了……”佝偻的老太太说着不觉哽咽起来,颇为动情。
“四娘回来,祖母总算放下一件心事儿了。”座位上的杨寿雁一脸和善,颇为欣慰。
“你们谁都不准欺负我的乖孙女,”老夫人迅速撇头面向众人,眼神犀利,一派正色,“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老婆子我。”
“阿娘啊,瞧您说的话……”雍容华贵的禾姨娘露出灿烂的笑,“四娘回来,咱们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会欺负她。”
老太太冷冷哼了一声,“有的人哪,就是不把老婆子我放在眼里,这里可是杨府,姓杨。”
“好啦——”一直沉默不语的杨知庆终于叹气道:“阿娘入座吧,中秋团圆,莫要动气,和气生财。”
儿子发话,老太太自然听亲儿子的。她敛了敛情绪,神色傲慢地往正座走去,待走到杨钰沛席位前,止住了步伐。众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老祖宗又要干吗?老太太脚步虽止住,却将头转向杨钰沛对面之人——高鼻深目的异域女子身上,“婼娘有几日没去给我请安了,怕是把老婆子我给忘了吧?”
“婼娘知错,下次绝对不会再犯。”那宠妾认错,老夫人不好得罪,大家都心知肚明。
“婼娘这几日协助雁儿打理中秋夜宴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情有可原。”杨知庆出声维护。
“本分和职责一样不可少,入了杨家门就得守杨府的规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杨府不留废物……”
杨知庆颤颤巍巍挣扎着起身,一旁的奴才赶忙扶着。
“别动别动……”老太太见状赶忙阻止他,“你一双病腿可得悠着点儿,逢年过节才出房门,出来一趟病情要是又加重了可怎好?杨家此系如今就你这一个男丁了,你若不保重自己叫我们怎么活?”
“孩儿明白……但这事还真不能怨婼娘……”
“行了行了。”老太太终于走到了座位,双腿盘坐,“不过又说回来了,儿子啊,你这么疼她何不让她掌管杨府?女儿嘛,毕竟是嫁出去的了,胳膊肘往外拐,惦记的都是夫家事儿,怎么料理得好咱们杨府?”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吱声。
杨知庆干笑一声,“阿娘糊涂了……雁儿,无可取代也。”
“瞧你这护着那护着的样儿,只记得娇妾爱女,也不多心疼心疼阿娘……”
老太太总算闹腾完,她的所有目的达到,大家才可安安稳稳坐下吃起宴来。
各色菜肴陆陆续续被端上各个的案席,色香味俱全,葡萄美酒,香气袭人,让人忍不住一杯接一杯贪饮起来。
餐宴过半,杨寿雁举起酒杯,笑着道:“圆月高照,福光满溢,大家难得聚齐,但愿咱们杨府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众人齐齐举杯共饮。
“胡家的事,你可安顿好?”
“雁儿早已处置妥当,祖母不必操心。”杨寿雁露出惯有的笑。
“做女人不易啊,做杨家的女人更不易。”老夫人随即将目光扫到另一边,淡淡道:“大过节的,二娘不在卫王府吃团圆饭,在这做什么?”
话题终于落到她身上了,杨钰沛缓缓咽下嘴里的菜,不紧不慢地道,“嫁出去的女儿就真是泼出去的水了?”她素来不喜这个祖母,也不屑于买她的账,她现在是卫王府的王妃,这老婆子拿她没辙。
老太太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杨寿雁见状忙解围,“这不才成亲半年嘛,一切都新鲜着,二娘与卫王小打小闹呢,夫妻间打情骂俏利于增进感情。”
“二娘该收敛点自己的性子了,今时不同往日,时局容不得你任性。”
“凭什么长姐在府里呆着就行,我就不行。”她亦冷下脸小声嘀咕,她真是受够了这个怪老婆子。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拿什么跟你长姐相提并论?”她冷冷盯着她,这个王氏的老来女,平时实在是太惯着她了。
禾娘子笑,声音爽朗,“二娘到底不经事儿,大娘在咱们杨府劳苦功高,杨府家大业大,打理起来能不累嘛。”表面上是偏向杨寿雁,实则是煽风点火,杨府谁不知道高傲的二娘子杨钰沛的性子。
“长姐有拖油瓶,我又没拖油瓶。”杨钰沛高昂倾城之容,面无改色。
“那是不是该恭喜你?”杨寿雁脸含笑意凤眸犀利地扫向她,“没有子嗣,轻松自在,在杨府与卫王府间来去自如。”语气之冷却令人不住一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