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一发不可收,一点、两点……茫茫一片,无边无际,须臾,飘落的细雨变成瓢泼大雨,它就像冤魂的哭号,再也停不下来!
人在雨中,刀在砍刺,刀上有雨,雨中有血,喊叫声、惨呼声、兵器撞击声、死伤时的哀嚎声,交织一起,惨烈无比!
雨水是冰冷的,人的心更冷!
只有一颗更冷的心才会让这些人的心变冷,岳凌云的心无疑比寒铁更冷、更硬!
他埋藏了一年多的哀伤,现在化作了冲天的仇恨。他的身影矫健迅猛,只要是“苍鹰堡”的人,不分年龄贵贱,他都杀无恕,只要是他经过得地方,死尸就像路两旁砍倒的树木,倒卧一片。
他的剑通体裹着暗淡的红色,剑刃就像魔鬼的利齿,他的衣衫血迹斑斑,他的袜子就像是在血浆里浸泡过一样,他的疯狂感染着所有的弟子,他们也疯狂了,陷入了杀戮的疯狂!
没有疯癫的人只有两个——秋五明和阿永,因为他们没有去杀人。
秋五明盯着阿永的眼睛,比剑尖还锐,比血还艳。
“我想杀你。”
说这种话的人通常都不想杀人,他只不过需要一个具体的理由,需要这个理由是因为他心里还有疑虑,只要这个解释不能让他满意,他也许真会杀人。
阿永当然会给他一个理由,但这个理由还真让秋五明难以接受。
“华千里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华梦,你如果杀了华千里,华梦只有去死,这么善良无辜的一个姑娘,你曾经对她很满意,她如果死掉,你一定很难受。”
秋五明说道:“我实在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永说道:“所有的谜底都在华梦的面纱之下,先前要是有人揭开那张面纱,你至少就明白了一半。”
秋五明说道:“剩下的的一半呢?”
阿永说道:“要想明白剩下的一半,除非你是一个爱自己的儿女到了不惜得罪全天下人的父母。”
秋五明突然激动地大声说道:“那张面纱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让华千里这样丧心病狂,不顾一切。”
阿永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来是要说的,可是看见华千里弃‘苍鹰堡’而去,我改变了注意,这个秘密还是永远不说得好。”
秋五明说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美好的、接近邪恶的秘密,就如血浇灌成的梅花。”
——绽放的寒梅美丽孤独,用血浇灌出的梅花虽然邪恶,但并不妨碍它孤傲的美丽!
秋五明脸上怪怪的,说道:“难道华千里要华梦做他的女人?”
阿永说道:“我向你保证,华梦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丽,再说了,以华千里的身份,再妩媚漂亮的女人他都可以得到。”
秋五明冷笑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不再追究他的恶行?”
阿永说道:“我还可以向你保证,江湖上再也不会出现这两个人,也许有人会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看见两具自绝身亡的尸体,虽然你不能亲手杀死他,但结局是一样的,甚至比你杀死他还残忍。”
对一个普通的人,这也许难以理解,可对秋五明这样的智者,等他静下心来,一定会想通这其中的道理——
一个名重武林的掌门人,杀死两个大宗派掌门的儿子,却是因为一个不能启齿明言的隐私。事情败露,仓皇逃窜,他还怎么有脸来面对江湖中人?他还能有什么活路?为了要保住这个秘密,他又怎么会重入江湖?天下虽大,对于一个逃亡的昔日英雄,羞辱和挫折的折磨一定让他生不如死!如果想通了这些,再去追杀他是不是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阻止你们复仇,但我希望你去阻止。‘苍鹰堡’已经败亡了,这个代价也许不及你儿子的性命重要,可‘苍鹰堡’弟子的命还可以换你们两家弟子的命,杀死‘苍鹰堡’的弟子,等同于你们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子!”
“我很后悔,要是当时就逃走,事情一定不会这样糟,我虽然背负污名,却可以换取很多人的性命,本质上,我才是这些冤魂的凶手!”
阿永的背影孤独而踉跄,他的话沉重而满含懊悔,话虽不多,可句句都能触动秋五明古井无波的心坎。
——你若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就要用自己的至诚至情去打动他,只要是人,他就一定能感受的到。
厮杀还在无休无止地进行,东倒西歪的死尸,时常把拼杀得人绊得跌倒在地,刀已不再亮,刀身暗淡的红色犹如人的眼睛。
杀人不但要一种技巧,还是一个力气活,干体力活很累,杀人更累!
秋五明并不劳累,可他的心累,心一旦累了,鼓起的激情就软弱了下来。该结束了!再多的死人也换不回一个死而复活的人,不该杀得人已死了,该死得人早已远遁,他虽然没有死,但他的心已死,一个心已死的人也不值得去追杀,就像一棵被蛀空的大树,再去砍伐它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和价值!
“住手,回家!”
秋五明的内力深厚纯正,发出的大喝如炸雷爆响,突兀的吼声震慑了所有奋力拼杀得人。
这个时候要是还有人不想停手,那他一定是个呆子,不是呆子的人就不会笨,不笨的人这时候彻底的明白,刀砍在身上很痛,还会死!不想死的人早就盼望这个时刻,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仇恨呢?所以,大家都几乎同时停住了手里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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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品鉴台”。
这是个简朴洁净的垒台,三丈见方,三尺高,雕花的栏杆,青砖铺就的地面,正南方有一个入口,五尺宽,五级台阶。这就是闻名江湖的“品鉴台”,也叫“月评台”,台中央坐着的就是主持月评的许三通,许三爷。”
三通者,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中通人事。
许三通长相俊伟,满腹诗书,三缕长须修剪得很整齐,坐在那里,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出世隐士。
他是月评的发起者,所以每到初一,他都要到“品鉴台”坐定,品评一个武林中新近崛起的刀手剑客。
他的眼光是不是很独到?
的确是。
他地品评有没有人来听?
有,很多,有些甚至不远千里赶来听许三爷的评论。
许三通有名只是在武林中,而他的祖先却是天下闻名,他就是专以品评天下英雄的许劭,徐子将。
史载,许劭和许靖,每到月初就会举行“二许大话月旦评”,品评乡党人物,每月换一个题目,所以汝南有“月旦评”的风俗。经他二人评说得人物迅速就能天下皆知,日后都是有名的贤士俊才,真正让许劭名满天下的是,他对曹操的评价——盛世之奸贼,乱世之枭雄。
许三通是许劭的后世子孙,在许家沉寂了上千年后,他突然绽放异彩,操起了祖业。据说徐三通刻苦攻读,学识渊博,他能通风鉴,善究子平,识阴阳,明风水,精五星,研三命,尤其对人的命运富贵掐算精准。经他推崇评说的江湖人物,少则三五年,多则六七年都会出人头地,叱咤武林,甚至有可能成为江湖中的大豪掌门。据说,新近冒头的十大高手就是由他品评出来的。
江湖中的少年英雄都想得到他的认同,所以每到这一天,江湖豪杰云集在此,聆听许三通的评论。
今天是九月初一,所以现在“品鉴台”下聚满了黑压压的一片汉子。
巳时一刻,评说开始。
现在,时辰已到。
许三通站起身来,捋了捋颌下的长须,含笑说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一月一次的月评现在开始,大家不妨猜猜,今天许某要评说得是哪位英雄?”
台下顿时嘈杂起来,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位红脸膛壮汉,从人丛里站起来,大声说道:“那还用说吗,除了永南山还有谁?”
许三通笑问道:“为什么一定是他?”
红脸汉说道:“永少侠战败千堡主,力服风九疯,吓退快刀铁拳,还有最近大闹‘苍鹰堡’,哪一件不是轰动武林的大事,除了他谁会有资格入选?”
许三通说道:“还有呢?”
红脸汉抓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还有……”
没有了,江湖上只有这些传闻,他只听到了这么多,让他再说上一些,他真地说不出。
一位扎紫头巾的少年抢着说道:“还有威逼诸葛青云走出‘剑亭’。”
许三通摇着头说道:“这件事说得不对。”
扎紫巾的年轻人说道:“反正诸葛青云跟着永少侠到青楼去逛了一转,这总是错不了的。”
许三通说道:“马马虎虎算是吧。”
一个身背长剑的瘦长汉子,冷哼道:“许三爷评说得是当今英雄,像这等阴险狠毒的人,他怎么可以称英雄。”
扎紫巾的少年怒喝道:“永南山义气深重,你怎么能骂他是狠毒之人?”
瘦长汉子鄙夷地说道:“他在‘苍鹰堡’混淆事实,挑拨陷害,致使两个武林大家死伤无数,华堡主失踪,‘苍鹰堡’覆灭,这种阴险毒辣,心怀鬼胎的人,如有人追捧他,将来如若得势,不知江湖中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红脸膛的汉子眼睛瞪得比柰子还大,怒说道:“你……你胡说……”
瘦长汉子撇撇嘴说道:“我胡说不胡说,你心里清楚,到场的人哪个不知?”
他的确说得不错,不管事实怎样,结果却是一样。
许三通双手下压,说道:“各位兄弟不要争吵,这些不是许某今天要评说得内容,我今天要说得是另一位少年英雄,要听得请坐下,不愿听得请离开。”
几个争吵的江湖汉子互相瞪视,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许三通左手背负,右手捋着胡须,笑吟吟地说道:“各位一定知道漠北的‘天狼堡’吧?”
“天狼堡”地处漠北极寒之地,是当今赫赫威名的五堡之一,在座的人当然知道。
“‘天狼堡’属下的牧羊倌有一个儿子羊角,不用说各位一定不知晓。”
一个牧羊人,有一个儿子,就如沧海一粟,如果有人知道那反而是怪事。
有人哈哈大笑,说道:“放羊人的儿子叫羊角,那放牛的人生个儿子就是牛角了,他们怎么不取个羊蹄子,牛犊子?”
他的取笑引来了所有人的哄堂大笑。
许三通严肃地说道:“布衣之中也出将相,贫寒之家怎无英雄,大家不能凭出身笑话一个人,它日飞黄腾达有谁能预料?”
有人问道:“他难道姓羊名角不成?”
许三通说道:“非也,他家世代为奴,无名无姓,又目不识丁,孩子出生只能取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这个你们当然了解。”
有人问道:“那他长大后有没有更名?”
许三通说道:“这个也是三年前改的。”
又有人问道:“现在叫什么?”
“阳角,太阳的阳,龙角的角。”
有人叹道:“好气派的名字,好高远的的抱负。”
许三通说道:“名字好,给他取名字的人更好。“
有人问道:“能让许三爷说好的人,一定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许三通笑吟吟的捋着胡须,等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才缓缓说道:“漠北天狼,人中凤凰,‘云中仙子’杜三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