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万里,白云悠悠。
在蓝天下,有一座不大的建筑矗立在辽阔的草原上。它孤寂、陈旧,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垂暮老人,静静注视着草原上的日升日落,青草枯叶。
人有寂寞,房宇有寂寞吗?
对有些人而言,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一定没有寂寞,因为它们没有生命。没有生命的东西,它们又怎么会有情感?没有情感,又何谈寂寞?
人不能变成石块瓦砾,也不能变成木柱房梁,他们当然绝不会相信它们会寂寞。可是对有的人,他们相信,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它们独特的生命,那种生生不息的生命,只有用你的心去感受,才能感悟到它们蕴含的声息。
真爱!只有发自内心的真爱,你才会觉得它们就是你最忠诚的朋友,不离不弃,永远在那个地方等着你。
——你能否认自己成长的房子,只是一座冰冷冷的建筑?如果它没有生命,你在疲惫的时候看见它,为什么会有温暖亲切的感觉?能激起你情感波动的东西,它就有生命。只是这种生命附加在你的内心,你如果摒弃了它,那它的生命也就随之消散!就像别人抛弃了你,你的生命在他们心中也就不复存在。
阳角站在这个建筑前,痴痴地看着它,眼里充满了柔情暖意。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就算再愚钝的人也看得出,他和这座建筑有着深厚的感情。他的脚边蹲着一只很神气的花皮狼崽,也在看着那扇门,那里面似乎有它要找得东西。
肃穆的房屋静寂无声,墙壁和大门上没有任何可以识别的标示,只有门前一块五尺见方、七尺高的大石,正面雕刻着一只扑食的恶狼。
阳角走到大石前,伸出大手轻抚着石身,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说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语。
他的身躯高大雄壮,胡须几乎长满了整个脸庞,你只要看见他,首先注意的一定是他脸上浓密的毛发。能把胡须长成这样的,实在很少。
阿永看见他的时候,却并没有注意他的脸,他只是盯着阳角竖在肩头的一根鞭子。
阳角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依然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大石,他脚边的狼崽却很早就转过了身,狠狠盯着阿永和他怀里的“飞狐”,喉咙里低吼着,作势欲扑。
“飞狐”盯着狼崽,小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它突然电闪一般从阿永的怀里窜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狼崽的尾巴后面,伸出小爪子狠狠抓在狼崽的尾巴上。
狼崽大怒,急速转身,“呜哇”叫了一声,张口就向“飞狐”的脖子咬了去。“飞狐”又是闪电般一纵,跳跃到了狼崽的后面,朝它的后胯挠了一爪子。
接连两次受到戏弄,狼崽暴跳了起来,又扑向“飞狐”,可还是扑了个空,又被“飞狐”轻巧地躲了过去。这下把狼崽彻底激怒了,它口里不住地吼叫,飞速地扑向“飞狐”落地的位置。
这个狼崽的攻击速度和狠辣一点也不弱,可面对天下无双的“飞狐”,它总是慢了一筹,不管它转得多快,扑咬得多疯狂,却总是逮不住敌手,不由朝天“呜呜”直叫。
阳角终于转过了身,还是没有看阿永一眼,只是盯着场中激斗的狼崽和“飞狐”,眼里露出了奇异的光芒。
狼崽忽然又卯足了劲,张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再次箭一样扑向了“飞狐”。等它扑到目标前,“飞狐”又闪电一般跃起,居然跳到了狼崽的背上,用尖利的小牙狠狠咬了它一口。狼崽负痛,在地上打了个滚,“飞狐”却窜到了大石顶上,居高临下,得意地盯着狂暴的狼崽。
狼崽恶狠狠地仰头看着“飞狐”,喉咙里发着“呜呜”的吼叫,试图再一次发起进攻。
阳角忽然右手一扬,“啪!”的一声,靠在肩上的鞭子似乎动了动,狼崽很听话地夹着尾巴又蹲在在他的脚边。
一根这么长的鞭子,舞动之间竟然这么快速,好像根本就没动一样,这到底是一根怎样的鞭子?
阿永盯着阳角手里的鞭子道:“这就是‘赶羊鞭’?”
阳角这才把目光移到阿永的脸上,好像是刚看到这个人一样。
阿永笑道:“塞北第一高手,‘天狼堡’阳角的‘赶羊鞭’,据说鞭杆用乌钢做成,鞭稍用千年龙筋藤炮制。鞭杆做枪能追魂,鞭稍成索可断头,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阳角忽然大笑道:“这是你说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话?”
阿永道:“这是中原武林人说的,我只是转述而已。”
阳角道:“你是中原人?”
阿永道:“你应该看得出。”
阳角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永道:“买卖。”
阳角道:“什么买卖?”
阿永道:“你想卖什么我就买什么,你想买什么,我就卖什么。”
阳角瞥了一眼“飞狐”道:“好,我想买你的这个怪物,你要怎样的代价?”
阿永笑道:“明珠十斛,凤凰一对。”
阳角道:“你不想卖?”
阿永笑道:“只要你出得起这个价钱。”
阳角道:“这是个天价,世上没有人出得起。”
阿永道:“你能想通最好。”
阳角突然瞪眼大吼道:“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在为难我?”
阿永惊奇地看着他骤变的神情,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激动,想来定是自己的话刺激了他,让他突然有些反常,不禁有些歉意,说道:“兄台实在对不起,我的这只小东西和我有莫大的渊源,我们的情分非比寻常,我即使同意把它送你,它也不会随你走,这是勉强不来的事,非是我故意刁难你,还请兄台见谅。”
阳角似乎没有听见阿永的话,忽然面对那扇门跪倒,大哭道:“师傅,三娘,不是我阳角有企图,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侍奉你一辈子,你何故执意不答应,师兄弟们的话你休要听信,阳角真心没有丝毫贪心鬼意呀!师傅,三娘,你为何这样狠心?我阳角就是等到草原变湖海也不会动摇……”
看着一个这么雄伟的汉子如此哭天抹泪,阿永不知是同情还是好笑,他上前拍着阳角的肩膀道:“你这样追女人是不行的,想让她嫁给你除了真心还不够。”
阳角从地上猛然站了起来,用左手抓住阿永的肩头,说道:“你有好办法?”
阿永得意笑道:“当然,对付女人我还是有一套。”
阳角张嘴傻笑道:“快说说看,要是当真管用,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答应你。”
阿永笑道:“世上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永远只有一个。”
阳角的眼睛更亮了,说道:“什么方法。”
阿永道:“抢。”
阳角张大了嘴,傻愣着,结巴道:“抢?……这……不好吧?”
阿永摸着下巴,笑道:“你只需要把她抢过来,找一个没人打搅的地方,然后只做一件事。”
阳角道:“什么事。”
阿永坏笑道:“睡她。”
阳角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混账注意,这和淫贼有何区别?”
阿永道:“这你就不懂了,男女这种情爱是睡出来的。你要是娶个老婆,不和她睡觉,就是对她再好,她也绝不会留恋你,你没听说过日久生情吗?你若是拼死去抢个女人,她刚开始或许会很讨厌你,可时间久了她也会想,这个男人是多么重视她,为了她不惜冒那么大的风险,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他又怎么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阳角瞪眼看了阿永许久,喃喃道:“好像你说得有些道理。”
他忽然又怒道:“不对,你说得一点都不对。”
阿永道:“你没有去试过,怎么知道不对?”
阳角道:“可我并没有想要和她睡觉,我只想对她好,侍候她到老到死。”
阿永叹了口气,说得:“你这哪是找老婆,你是在找娘啊。”
阳角咧嘴笑了,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我好像就是这个想法。”
阿永奇怪道:“这是个怎样的神奇女人,值得塞北第一高手如此尊敬?”
阳角眼睛里焕发出神采,说道:“她是我的师傅。”
阿永差点跌坐在地上,惊叫道:“你要娶你的师傅?”
阳角郑重地点头道:“是,我就是要娶她做老婆,保护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
要不是阳角亲口说,阿永怎么也不会相信,他有这么怪异的念头。“天狼堡”的当家掌门“云中仙子”杜三娘,武功高绝,威震塞北,在江湖中位尊武林前辈,年纪已近四十,自己的得意弟子竟然要娶她做老婆,这不但大逆不道,有违人伦,就是堡中的众弟子和长辈也不会答应。
阿永道:“看你的样子,一定是被逐出了‘天狼堡’?”
阳角怅然道:“已经三年了五个月了。”
阿永道:“那你为什么不死心。”
阳角挺胸大声道:“我为什么要死心?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三娘答应。”
阿永道:“你就是不娶她也可以侍奉她,何必要闹得所有人不开心?”
阳角道:“她毕竟是堡主,是师傅,我又怎么时刻能守护在她的身旁,要是我娶了她,我就可以时时刻刻照看她,至死都不分离。”
阿永道:“你这样对她,她接受得了吗?”
阳角动情说道:“这个世上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我要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来对她好,她有什么要求我会全力去办,我要是有一点点做得不好,任她打骂我也无怨无悔,我就是要守在她的身旁,一辈子也不离开她。”
阿永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你非要让一只羊去吃肉,可你有没有想过羊的感受?杜三娘年纪并不算老,阳角要把她当老娘一样娶回家供着,她怎么会受得了,她若是知道阳角的想法,你就是打死她也不会同意。
女人可以不要爱,但不能不要一个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精神上可以不接受男人,但她身体上实在需要一个健壮的男人。
阿永苦笑道:“可是她的年纪并不算小。”
阳角的眼睛里放着光,说道:“就是再过五十年,她在我的心中也如当初一样。”
阿永好奇道:“当初是什么时候?”
阳角眼神迷醉,说道:“第一次看见三娘的时候是在我十岁那年。”
阿永道:“那一天也是改变你命运的一天?”
阳角的整个人好像回到了一个久远的时光——在那个空无一人的荒凉地方,有一群羊,有一顶破旧的毡蓬,一个干瘦而邋遢的大人,一个瘦弱的肮脏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