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很顺利地做完了一件事,心情会很不错。
阿永买了一包脆花生边走边吃,东张西望,愉快极了。“飞狐”在前边蹦蹦跳跳,左瞅右嗅,还时不时的向路上行人“吱吱”叫几声。
他买了一斤花生,却给了卖花生的老媪三斤的钱,还给了乞讨的老头和小孩十个铜钱——有钱就要花出去,一定还要花在急需要它的人身上,这一向是阿永的处世态度。
世上总会有穷人,只要有钱挣,他们就会很高兴,看着一张张有温度的脸,总比看着愁苦的脸让人舒服。若是你不喜欢别人开心,那说明你心里装着不满和仇恨,你当然也不希望别人有个好心情。
阿永至少现在心情很好,所以他也希望别人和他一样。
人在心情大好的时候,看见什么都会觉得有趣。
有一个人就让阿永不但觉着奇怪,还觉着有趣。
这个人仰头看着天空,伸展的双手还时不时上下舞动,嘴里嘟嘟囔囔,一会又使劲往上跳。
阿永跟在他后面,也抬头观看。
天上有什么?
天上除了有一只无影鹤在缓慢飞行,真是没什么。
这个人到底在看些什么,难道他也幻想自己变只鸟在天空自由的翱翔?
足有大半个时辰,那个人还在做着同样的动作,阿永实在忍不住了,走到他身旁,问道:“天上有什么?”
“天上有鸟。”
“鸟跟天空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天空跟鸟没关系,你跟鸟自然也不会有关系,那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鸟。”
“难道你想变成鸟?”
“我经常这样想。”
阿永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果老这样想,别人会以为你是个疯子。”
“他们本来就叫我疯子。”
“可你并不像疯子。”
“我不像疯子你像疯子?”
阿永又长叹一声,说道:“我真想疯,可是疯不了,你说该怎么办?”
那人猛然回过头,对阿永说道:“你要是天天像我这样,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把你当做疯子,我们还可以探讨怎样和鸟一样在天上飞,这样岂不是……?”
那人突然闭嘴,看着阿永。
“江湖疯子”风九疯!
阿永!
对于双方而言,虽然只有一次的见面,但记住彼此并不难。
风九疯很诧异,这个几年前遇到的年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永却在笑着,其实他在很远处就认出来他。
这个人常年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独来独往,却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据说他的“三推手”掌力又有了突破,威力惊人,已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一。
风九疯并不是一天要疯九次,而是时常疯癫,所以知道他的人就叫他九疯。
他并不疯,可是他非疯不可,因为他总想自己像鸟一样在天上飞,已经想疯了。
一个经常疯的人,他总有不疯的时候。
现在,他就不疯。眼神清澈明亮,神采奕奕。
“一点都不好。”阿永摇摇头。
“你没兴趣?难道不想超凡脱俗?”
“理想要用行动来实现,光想只会让人嘲笑,要有‘万户飞天’的能力和勇气才可以。”
“万户飞天?”
“是,你只有超越他,梦想才可能实现。”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曾经飞上过天?”风九疯的眼睛更亮了。
“他是个很伟大的人,虽然他只在天上飞过那么短短的一会,可他值得我们尊敬,他为我们做出了榜样,指明了出路。”
阿永看着风九疯,坚定地说道:“只要你去尝试,即使这辈子办不到,继承你衣钵的人或许能办到,即便他们办不到,总会有人做到,到那天,你的梦是不是间接就能实现?”
风九疯沉思了良久,说道:“对,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找‘万户’的后人。”
说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阿永连磕几个响头,风一样的飘忽而去。
一个江湖中举足轻重的成名人物,居然毫无征兆的给一个后生小辈磕头,风九疯果然疯的颠三倒四。
阿永本想和他再聊一聊,见他倏忽离去,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一个人突然间明白一个道理后,是不是会有更大的进步?
一定是,有时候领悟与进步就蒙着一层纸,纸的一面是黑暗,纸的孔洞之外也许就是璀璨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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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一刻,阿永到了“半价赌坊”。
落日的余晖洒在赌坊的漆金匾牌上,上面的四个黑色大字显得灰暗沧桑,急劲的冷风吹得门上的铁环当当作响。
门紧闭着。
阿永慢慢地推开了门。
欠债的不会喜欢收债的人,阿永懂,所以他不请自进。
屋里没有人,静悄悄的,只有四周高挂的油灯亮着,火苗随着吹入的冷风飘晃摇摆。
“飞狐”在阿永脚的还没踏进门就窜了进去,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寻属于自己的东西。
它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吗?
还真找到了。
是什么?
穿着软底快靴的脚。
相比“飞狐”尖锐的牙齿,再好布靴也低挡不住。
一个藏在拐角处,手拿弩箭的汉子惨叫着扔掉手中的家伙,扑打咬他的东西。他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着了他的脚,等他四处寻找时,那东西早无影无踪,四周又接连不断地传出惨叫声。
果然想赖账,还想杀人灭口。
藏在各个死角里的人被“飞狐”咬得跳上跳下,乱成一团,哪里还有杀人前凶神恶煞的样子。
阿永哈哈大笑,挺胸大步走进屋子的中心。
“嗖嗖嗖……”,刹那之间,在一片喊叫声中传出弩箭催魂的嘶鸣。
被“飞狐”咬着的人自顾不暇,哪有精神再发射利箭,这几十支要命的利箭却是从屋子的横梁上发射出来的。它就像地狱放出的恶鬼,要吃肉,要饮血,要释放它的恶性。
阿永脖子上的铜环少了两个,它什么时候少的,到哪里去了?
它就在阿永手里。
就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阿永脖子上的两个铜环就神奇的到了两手。他身体原地飞速一转,两只铜环就像陀螺在他四周徐徐转动,带着慑人的魔力,炫目的光晕,就那样围着阿永旋转。它就像如来的神掌,把世间所有的邪恶牢牢地抓在手里,使它们不能肆意横行,为祸人间。
世界静了,一切的喧嚣彻底的静止下来。
所有埋伏在屋里的杀手都在发呆,这种武功他们何曾见过。
能摧毁所有要命的箭镞,也能摧毁他们的肉体,他们当然明白,所以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惧怕。
曾三眼也不例外.
他原本以为,在这种周详的布置下,任何一个高手都会丧命于此,所以他才会答应得那么痛快。在他看来,对死人承诺什么都无所谓,死人绝不可能向活人讨要一文钱的。
这个想法是没错,可问题是阿永死不了怎么办?
死不了的人对想要他人死的人来说很难办。
简直难办得要命。
事情砸了,可总得收场,再难办也得办。
曾三眼从一个隐秘的地方艰难地走了出来。
这么周密的安排都没能要这小子的命,实在是这小子的怪物给他帮了忙,千算万算把这只小畜生给漏算了,曾三眼很生自己的气。
该怎样应付这个年轻人?他要报仇杀人怎么办?我能不能对付他?
曾三眼不知道,阿永知道。
阿永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把心稳稳地装在了肚子里。
“你答应我的银子呢?”阿永根本就没在乎刚才险些要他命的杀招,依然笑嘻嘻说道。
——有这种胸怀的人,不一定说是他有多大度,只能说明这些危险还远远不够。就像问你借钱的人,你愿意借他,是因为你还有余地。
曾三眼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只关心钱的事,这太好办了,不就是十多万两银子吗,虽然心疼,比起拼命根本不值一提。
给,一分不少的给。
现在,不给也不行了,这大概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不走到悬崖边上是不会回头的,前一步是死,回过头是生,有谁舍得不回头呢?可是,又有多少人下得了决心回头?那是因为,你已经赌上了所有的老本,已经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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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万两白银,到底有多少?
实在不少,它装了整整二十口硬木箱子,现在就静静地躺在一间不小的房子里。
没有人愿意把这么一大笔财富让人拿走,而且连一文钱的东西也换不来。
如果要它换自己的命,很多人还是愿意的,毕竟,没有了性命什么都不会有意义。
“鬼手三眼”抚摸着眼前的银箱,眼里充满了不舍之情。
“你要不要查验数量成色?”曾三眼看着阿永说道。
“我当然要看”,阿永说道:“银子有没有问题,往往取决于给的人,你说是不是?”
曾三眼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打开?”
“这种事,我愿意自己做。”
要打开箱子,就要走到箱子的跟前,曾三眼只有退后一步。
阿永走上前,仔细看看了封条,抓住拉手,打了开来。
闪亮亮的银光射入了阿永的眼睛,在一片光亮之中,只听“蹦”的一声响,一大蓬银针在亮光中呈扇形向他面部、前胸射来。
突然!疾厉!要命的暗器!
在这种猝然发生的危机前,很少有人能够活命,更何况,还有一双要命的手已切向阿永的下阴。
“鬼手三眼”的手既然可以练成神乎其技的赌术,自然也可以练成致人于死命的杀招,无影无形,诡秘追魂。
这才是他的最后杀手,先有机关,再有鬼手,如头上著头,雪上加霜。这一次,他要一击得手,绝不留后路。
这,也是他一贯的手法,他已很久没有用过了。
很久的意思就是,他的太平日子过得长了一些,对于要命的危险,他已经过于陌生。
在江湖上混,这是大忌。
就在阿永听见那微弱的声响时,他按住箱盖的手猛的一用力,身子如疾矢般向上方斜斜地飞去,落在了曾三眼的身后。
看似完美的设计转眼成了泡影,曾三眼的心凉如冰块。
他的心凉,阿永的脸更冷。
曾三眼嘶声说道:“钱本来是有的,但在三个月前,我已在万禾姑娘的生日那天给她做了胭脂钱,你现在不能拿走钱,只能拿走命。”
命在身上的时候当然可以换很多钱,但命要是拿走了就不值一文钱了,某些时候,钱要比命有用。
阿永要的是有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他要来干什么?
阿永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曾三眼很久,笑了。
曾三眼却笑不出来,相反感到莫名的恐惧。
阿永走了,就那样很洒脱的走出了“半价赌坊”。
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有人会替我来讨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