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真厉害,连我要拄拐杖的日子都算到了
秦素觉唇角一扬,眉梢泛着一丝冷嘲,稍稍压低了声音,"原来你知道我来了。"
管理员抬头,幽深目光犹如青烟聚焦在他身上一,自有一股森冷之意。他的眼光太过寒凉,那夜他都没有看到这管理员这样的眼神,今日光色足够,倒是看地更清楚真切了。
秦素觉第一次从一个人感到自内力散发出的寒气,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将手中的书向桌子上一扔,"还书来了。"
黑衣青年垂眸扫了一眼《肉体证据》,那眼神比风还虚幻,比冰还寒凉,"你偷书了?"
"偷书?"秦素觉转身靠在管理台前,左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拄在台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还以为是你看在咱俩有缘的份上故意关掉了系统,让我将书拿出去,毕竟只有学生才能结束的嘛。"
青年淡淡地睥睨了一眼他后起身,将秦素觉扔下的书拿起来朝书架走了去,很是熟悉地从中找到原本的书架,将书重新放回去。
秦素觉看着他静静地做完所有,然后走回管理台坐下,"你承认你那天也看到我了,这说明咱们是有缘的。"
他点燃一根烟,搁在嘴里叼着:"这么有缘,我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了,正所谓礼尚往来,你不告诉我的名字,不太好吧?"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怎么样?"青年不动声色的样子冷冰冰的,但秦素觉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兆桓和幕恩那两小子性子冷,但现在觉得,我是鼠目寸光。他俩像是后天长养的,你却是像天生自带的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他闲散地靠着石台,烟雾一阵一阵缭绕而起,模糊了他英俊而不失素净的轮廓,"可我这人天生自来熟,兆桓那小子说我最爱的事情就是犯贱,就对你们这一类的上得了眼。"
管理员眼眶中镶嵌的黑明珠亮而暗,却不见丝毫不动。
秦素觉不待管理员回答,一伸手就将桌台上的工作证翻了个面,一眼就看到工作证上面赫赫然写着三个字好一会儿,愣了愣,随即又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一个一个字地念起来。
"千重夜?"
千重夜棱廓分明的冷峻面容似是从千年寒冰里雕刻出来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看着自己名字来来回回地笑。
秦素觉放下工作证,笑容有些复杂,"好青年, 年纪轻轻就在这里看守图书,最重要的是气质还不像是那么回事儿,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那你觉得我像是做什么的?"好一会儿,千重夜才轻启薄唇,徐徐吐出几个字来,让他感觉到这个黄昏又降温了。
秦素觉回头将他自上而下打量,眼神纯粹,目光从他头发落到他手臂上时目光都有存着些戏谑意思,只是不经意瞟到他放在书上的那只微微蜷缩的白净右手掌心里有一只黑色乌鸦时,戏谑的眸光忽而暗了暗。
他心下惊异,装作不经意去看,才瞟见那乌鸦像是刺上去的,纯黑无比却栩栩如生,与他白皙通透的雪白掌心形成黑白分明的对比,让人见着犹如见到楚河汉界对战。
尤其是一双乌鸦眼睛,叫人见之则心下胆寒。
秦素觉看他手掌的眼光太快,虽然比之看其他地方其实要缓慢很多,但这暗中被放慢的动作宏观来看,却没有太明显的故意性,千重夜依旧安然不动地任他观摩审视。
竟然有人会在掌心里刺青?
这...倒有几分勇气。
只不过,想到自己睡着时候梦到死去的父亲,苏醒时见到晦气的乌鸦,正是为了甩掉心里那份烦躁才来找他——一个他凭直觉判断能发展成为朋友的有缘人,想不到竟然看到这里也有只晦气的乌鸦。
而且这乌鸦刺青远比那只真正的乌鸦还要惟妙惟肖。
秦素觉蓦然有些隐隐的阴暗,但还是叼着烟,神色落拓不羁,转身离开桌台,双手环胸一边后退,一边将这个被半边夕阳包裹的千重夜,"你的样子,像是一个不良青年,如果咱们早有缘了,说不定我还会在刑侦局看到你。
千重夜一张脸分明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画卷,静中有动,"你看人的眼光还有待进步。"
"对,人最会的就是骗人,用眼睛看倒是没什么意思。"
秦素觉慵懒地靠在桌台上,右手取下燃烧殆尽的香烟,眉眼低垂,认真观赏着香烟烧光的样子,"千重夜,要不咱们打个赌?"
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朝这边看了几眼,随即抱着激动的心情离开了。
冷面阴鸷的好青年幽深的目光落在他从始至终染着戏弄的神情:"赌什么?"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烟蒂,下巴一扬,眯着眼望着窗外洒进来、却光线微弱的夕阳,"我赌你今晚会梦到我。"
缭绕的青白烟雾自秦素觉手中飘落入千重夜的鼻唇和眼眸之中,若是平常人早被这烟雾呛地咳嗽,或是皱眉躲开,又或是气地大骂。可他却像是在吸着无色无味的空气一般,安然不动的样子让秦素觉有些意外。
"如果没有呢。"半晌后,森凉的声音再度响起,犹如银河水般冰凉。
"一定会的。"秦素觉继续玩弄着烟蒂,慢而肯定地道。
"为什么?"
秦素觉破口一笑,将烟头往地上一掷,然后一脚踩了上去,"凭你没有对我说,图书馆不准吸烟。"
薄弱的夕阳最后演变成虚无,"如果你赌输了如何?"
"我赌输了,你就来刑侦局,我给你一份更好的工作。"他一笑了然,但眉宇间尽是认真神色,"千重夜,你不适合这里,而且你..."
而且你,还会是根好苗子。
千重夜凝眸看着面前总是挂着一抹浅笑的男人,"你赢了又如何?"
"我赌赢了,你得听我的,来刑侦局。"秦素觉冲他一笑,"还是那句话,你不适合这里。即使不去刑侦局,但至少你以后不会留在这里。"
他像是个预言家一般,似是要将他未来的命运都预测好。
"你很自信,我会听你的?"
他又踩了踩脚下烟头,"凭你没有对我说,不准乱扔垃圾。"
他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身后响起一个寒凉而熟悉的声音,似是发自喉咙深处,"没素质。"
秦素觉浑然不觉,心里却觉得比来时要快活许多,朗朗一笑,就大步走了出去。
...
五六日都没有下过楼,反正也没有人认识自己,钱清童换了身行头便准备出去闲走散散心。
都说什么样的年纪着什么样的打扮,再过一两天便是要步入老年期的五十来岁的女人,穿地了什么样花枝招展的衣裳或是纯白的衬衫、T恤和牛仔裤呢?
陆政司虽是个为官几十年的书生,想不到对女人的关心倒是一点不落,每日清晨都安排人送了"最新款式"的衣服来给她,让她斟酌着年纪好换衣服,省得穿着不当出门被人说成是装嫩,同时还让人送了世界顶级的化妆品,叫她慢慢来学习如何做一个女人。
钱清童从中挑选了一件适宜五十岁女人穿的米色薄衫和黑色裤子,从前黑而亮的大波浪还是秦青带着自己去烫的,这一年来倒不见变形,反倒是有些蓬松美,只是如今里面长了一眼便能看到的银丝,心下倒有些时光境迁的凄凉。
一年光景而已,来时无忧无虑,一心只为一本《财神帐》,如今不仅容颜不再,心思也不如从前了。
她将混着白发的黑发简简单单地盘了起来,学着网络上的教程,用陆政司令人送来的化妆品在脸上捣腾了好一阵,让脸色好了些,才颤颤巍巍地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已经难以认不出来原来模样的自己,心中竟然没有半丝难过,除了感受着那说不出一片空荡竟再无其他。
宝宝回到钱币里,她垂眸看着脖子上的寰钱,唇角浮着一抹浅笑,"我生时是你相伴,到如今还是你陪我。"
"我说过会陪着你一生的。"
"一生很长的。"她笑道,转身走到墙边,拿起墙角安放着千重夜给自己的拐杖,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却带着一抹讥诮的自嘲。
"千重夜不愧是千重夜,真厉害,连我要拄拐杖的日子都算到了。"
她看着手中拐杖好一会儿又放了回去,缓缓收起唇边笑,"但在那之前,能不用就不用。"
她拿起搁在梳妆台上的白色太阳伞便关门离开了,留下那根等待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的拐杖安静地守在总统套房的一角。
万重楼的白天和夜里像是两个天差地别的所在,白日堂堂正正,就像是一栋能凭着它的一砖一瓦窥见历史沧桑的名胜古迹,夜里却像是独属于这座繁华大都市的宠儿,傲然地立在暗夜中,让人望而生畏。
钱清童出来时,正赶上了这座名胜古迹在远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前来一住的好时候——暑假的白天。(未完待续)